“我可沒跟你吵,我是勸你不要魯莽,那時候你天天被老所長追着訓話的事兒都忘了?是你單方面覺得我在跟你吵架……”紀野陪笑解釋。
下雨……雷雨……
我騰地站起身,不管不顧撥開擋在走廊裡寒暄的兩人,飛快往詢問室走去,圓形的老式門把手怎麼也扭不開,砸門聲“嘭嘭嘭”,我沖着這扇打不開的門大喊:“紀樂!是我!王秋荻!我沒走!我還在!你放心!你是在裡面鎖門了嗎?!紀樂!你說話啊!”
我握住門把手用盡全部的力氣擰、拽、拉,回頭時馬馳的臉上隻有迷惑,我看得出他想問我要幹什麼,卻被我先一步堵了回去,“這扇門是鎖着的嗎?能不能先把門打開?!”
紀野跟我對視一眼,瞬間明白了我的意思,沖到我身邊,幫我擰這快要掉下來的破門把手,兩人像是驚弓之鳥,一時手忙腳亂。
馬馳不知内情,并未第一時間緊張起來,隻是覺得有點兒奇怪,“咋,怕他跑了?不能,一樓有防護欄。”
見我倆急得跳腳馬馳愣了一下,面上輕松的表情也悄然消失,“我沒鎖門,怎麼會打不開呢?!這門上次被兩個喝酒鬧事的小子給踹壞了,平時想鎖都費勁,不可能打不開!”
正當房間外的三個人急得團團轉時,門内傳來砸東西的聲音,馬馳大喝一聲:“都讓開!”
我轉頭看向馬馳時,他已經後退幾步高高擡起腿,一聲巨響之後,門被他一腳踹開,屋内側的門把摔在牆上,聲音響徹了整個派出所,緊跟着一聲雷,劃破漆黑的深夜。
收自行車剛回來的小胡被這聲雷吓得一哆嗦,歪頭瞥着派出所外的刹那間锃亮的天空,拿起一塊抹布,正打算撣一撣身上的雨水,見衆人圍在詢問室門口立馬跑過來,卻沒料到從房間裡頭飛出來一個闆夾,差點砸中不明所以的他。
窗戶是大敞着的,薄薄的白紗窗簾被從窗簾杆上扯下來,兩頭系上一個結,挂在窗外的護欄上,桌椅闆凳七仰八躺,鋼筆墨水似滴落的深藍血迹,玻璃墨水瓶被砸碎在地,數不清的紙團像是白色的芍藥開了一屋子,詢問室的白牆上有一張用手蘸着藍色墨水畫出的臉。
一張極其普通的男人臉,深重的法令紋成了這張臉上最為突出的存在,這張臉上霎時間好似有了神采,緩慢動了起來,雙眸放着光意味深長注視着吊挂在護欄上的少年。
所有人一下子湧進了房間,一如漁夫收網時從漁網裡倒出所有魚獲,紀野抱住紀樂的雙腿,大聲叫着他的名字,“樂樂!我是舅舅,舅舅來了,樂樂不怕,樂樂!”
馬馳去解窗簾,小胡眼看着亂了套,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急得直轉圈。
魚鈎上的小魚被放了下來,探一探鼻息還活着,懸着的心這才放下,馬馳被吓出一身冷汗,抹去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這孩子……”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從警這麼多年,見過學業壓力大或是跟父母鬧矛盾想不開的,可那都是在外頭,派出所裡搞成這樣的紀樂還是頭一個,“因為啥呀?這咋還能想不開呢?!”
紀樂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清晰的勒痕,他睜開眼咳嗽夠了竭盡全力反駁:“我沒有想不開!就算沒有你們我也死不了!隻有這樣我才能看清他的臉!我得看清他!”說完長長吸一口氣,閉上眼,他渾身都在顫抖,像是腎上腺素飙升之後盡力克制着興奮。
我随即看向窗邊,那把橫倒在地上的木凳子恰好是紀樂踩着就能從上面下來的高度,他的确沒有想不開。
他隻是個尋常人無法理解、不能用正常邏輯推測行為模式的可憐瘋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