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國輝點點頭,樓下爆鍋的聲音“滋啦”一下子,緊接着蔥油味兒從二樓彌漫到三樓,她蹙着眉,朝着樓下喊:“爸,下一口就行,多了吃不了。”說完,轉回頭打量着眼前瞧着像是打了敗仗的紀野,“你租我家的房子難道不知道我會回來嗎?”
紀野磨蹭了好一會兒,跨過陽台推拉門的那道門檻,“師父跟我說你搬出去住了,不會回來。”
“我是搬出去住了,又不是死了。”樸國輝并不給紀野好臉色,一如揚起的胡椒粉,又辣又沖,“就算我嫁出去了這也是我娘家,我想回就回,何況我還是單身。”
“是,你說的沒錯。”樸國輝一張嘴紀野恨不得縮回蝸牛殼裡,恰在此時,他用目光一下子逮住了我,我成了他用來打破僵局的道具,紀野指着我對樸國輝說:“這是外甥女。”露出一臉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知道,我媽跟我說了。”樸國輝欲言又止,還是沒忍住白了紀野一眼,當她把目光落在我身上時,刹那間回到了全家福照片上的表情,不過也隻有刹那,因為當她再度看向紀野仍是一臉不悅,我不得不猜測他們兩個之間一定有什麼過節。
她隻要站在這兒就沒辦法避免視線裡有紀野,瞧着像是原本還想說些什麼,大概是不滿紀野那一身頹廢氣息,未脫口的話活生生卡在喉管裡說不出來,轉身推開了一扇緊閉的房門,随即鑽進去再沒了動靜。
聽得出來紀野長出了一口氣,我擡頭看看他,又看看那扇門,識趣坐在一旁翻那本《歌劇魅影》,再見到樸國輝已經是老爺子端着碗上了樓,一走一過帶着一身的蔥油香,面碗落在茶幾上,上頭還飄着好幾片深色的肉,随着幾聲“國輝”,樸國輝推開房門,徑直走向木沙發,嘗了幾口肉,“這肉哪來的?”
“國棟寄回來,說是南方特産,叫什麼……”老爺子坐在樸國輝對面,尋思了半天愣是沒想起來。
“臘肉。”樸國輝咽下一口面,擡眸瞥了一眼坐在對面的老爺子,“我說樸振華老同志,我這一回來又是下面,又是聊天,你知不知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又想打聽什麼呀?”
樸振華面色一凜,“跟誰這麼說話呢?我是你爹!”
“行,爹。”樸國輝點頭,滿臉寫着我還不知道你?但樸振華好這一口,她爸年輕的時候搞刑偵,後來不知道因為犯了啥錯誤給調到派出所,一路在派出所當到所長也沒機會再回去,退了休賦閑在家也一副所長的派頭,實話說樸國輝小時候挺煩的,家裡三個孩子給當兵蛋子訓,哪個好人家孩子放假在家還得站軍姿、踢正步?現在翅膀硬了,樸振華也老了,想訓也是有心無力。
不過原本她爸是有機會在工作上更進一步的,沒想到收了倆不省心的徒弟,大的那個一撸到底脫了警服,小的那個也因此放棄調走高升的機會,眼看着快要四十還蹲在派出所裡。
樸國輝用餘光掃了眼一旁僞裝成“花瓶兒”的我和紀野,到嘴邊的話還是沒說出去,夾起一筷子面條吹了吹,秃噜進嘴裡,怨不得别人,隻能說她爸沒這命,擱在古代,那就是流放甯古塔,後來表現不錯,在甯古塔當了個小官兒。
樸振華估計是心想老的不跟小的鬥,有啥事兒得趁着樸國輝吃面條趕緊問,一抹臉瞧着和氣了不少,“明珠嘉園一期那個女老師的案子有啥新進展沒?”
“沒有。”樸國輝想都沒想就回答,順帶搖了搖頭。
“哪能呢?你是搞技術的,多少也應該知道一些。”樸振華一臉不相信,“你跟爸說說,爸絕對不到外頭張揚。”
樸國輝撂下筷子,扯下點兒衛生紙擦了擦嘴,“爸,你也說了,我是搞技術的,我又不是搞占蔔的,沒有就是沒有,我也不能硬給你編啊,再說了,你那個年代跟現在啥啥都不一樣了,你那時候能幹的我現在幹不了,不合法也不合規,你就别再指點江山了,也學學你那幾個老同志,都在家帶孫子遛鳥呢,要不我也給你買倆鳥回來?”
“我不遛那玩意兒,我有孫子嗎?還讓我帶孫子。”樸振華擡眼瞥了瞥紀野和我,面子上多少有點兒挂不住,一扭身子生起悶氣來,但奈何他一個退休的拗不過在職的,除了妥協也隻能妥協,“那你就告訴我,這跟814那件案子有沒有關系?沒關系就拉倒,我不問了。”
樸國輝聽了恍然大悟,繞了半天,還是為了問幾十年前的那樁懸案,“沒關系,懸賞公告不都登報了嗎?入室報複殺人,沒有财物丢失,沒有侵犯迹象,腦部多處鈍器砸傷顱骨骨折,814都過去多少年了,要是那兇手還活着,都得跟您歲數差不多大了,您覺得有可能嗎?!”
樸振華難掩失落之色,不甘卻也無可奈何,隻得小聲嘀咕,“報複殺人那就查冤家呗,人撒出去,走訪,廣河這麼大點地兒,矛盾關系還不好查?還懸賞個六。”說罷,他便起身欲走,在他看來,年輕人做事不腳踏實地,總是想走捷徑,老想着輕輕松松就把活幹了,直接導緻的後果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要是破案真那麼簡單就好了。
但在樸國輝眼裡,她爸說的那些隻要出力就能有結果的事兒才叫真正的簡單,“說得輕巧,那人是個獨居的女老師,社會關系簡單,壓根兒也沒什麼要命的仇家,連躺進地裡的底兒都掀了個幹淨,愣是沒有時間空間都符合的相關人員,她家所在的小區是廣河最早開發的小區之一,監控攝像頭十個裡頭壞八個。”樸國輝想了想,又問:“書君姐的孩子念的是幾中?”
“二中。”紀野識趣連忙接話。
樸國輝尋思了一陣兒,坐直了身子,“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