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野注視我良久，“原來如此。”當他緩過神時，手裡的八寶粥罐頭瓶在欄杆上撞了一下，“叮咚”一聲之後是金屬震動嗡嗡作響，“你的頭受過傷嗎？”

我聽後下意識摸了一下腦袋，遲疑許久才回答，“小時候從秋千上摔下去過。”

那個女孩的身影浮現在腦海久久不能散去，這件事除了我和她之外沒多餘的人知道，當年她替我搖秋千，不知怎麼我就從秋千上掉了下去，摔進磚堆裡，起身時熱乎乎的血順着我的額前往下淌，我不知道痛，隻是木然看着花園裡已經不再搖晃的秋千和她的臉。

可我如何也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掉下去的，又是以什麼姿勢摔下去的，她拉着我到花園澆水的龍頭沖幹淨臉上的血迹，又用小手絹按住藏在頭發裡的傷口，很快一切恢複如常，她說不能告訴任何人，否則父母就不會再讓我倆一起玩兒了，我就真的跟誰都沒提過。

我常常會想，如果當時小題大做，是不是就能保住我所擁有的一切，老話講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但冷靜下來思考又覺得其實什麼都不會改變，畢竟沒人能阻擋冬日來臨，大雁終究是要南飛。

時至今日，我的頭皮上還留着一塊兒疤，洗頭發的時候仔細摸就能摸到。

我蹙眉回憶了一陣兒，最終還是放棄糾結過了期的陳年往事，“這跟紀樂那件事沒有關系，我一旦太過激動就容易犯這個毛病，有點兒像是低血壓低血糖，不過很快就會好，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我覺得這恰恰證明了幾年前的那天一定是因為我看到了什麼，受了刺激才會暈過去。”

“你們去清嶺找到想要找的人了嗎？”清早的烏雲早已散去，天空漸漸有放晴的迹象，現在看來，這天上僅剩下的一點點陰霾都聚在紀野的臉上。

我猶豫了一陣兒，抱着一絲警惕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他是誰？”紀野的目光不再散漫，認真看着我，我沒料到問題會突然變得這麼尖銳，身體不受控制往角落裡退了一步，紀野見狀繼續說：“目前看來，如果沒有我，你們什麼都做不到，不是看扁你們兩個，而是幾年前的事情你們兩個無從查起，哪怕是我也要拜托馬馳，甚至是陳峰，你可以權當是利用我，如果有新進展我也會告訴你，至于是否告訴紀樂，你自己決定，我尊重你們之間的關系，同學也好，朋友也罷，或者其他什麼。”

“你真的有把紀樂當做這世上僅剩的至親嗎？”我愈發迷惑了。

紀野無奈笑了一下：“你是覺得我沒有像你想象的那樣嚴厲？”

“對！”我堅定點頭。

“你以為一個精神病的外甥是那麼容易教育的？我現在隻能先穩住他，讓他繼續按時吃藥，能靠近紀樂的人不多，你算一個。”紀野下意識掏了掏兜，又不得不收回手，“你的事兒，馬馳跟我說了，我理解你，但愛的表達方式有很多種，不是一定要打你、罵你、像是看管犯人一樣監視着你才是關心你，這種想法是不對的，我以前遇見過的罪犯他們其中的一大部分都生活在一個極其糟糕的家庭環境裡，我并不是為那些人開脫，我是不希望你和紀樂也成為那些人其中之一。”

“他叫林海。”我深吸了口氣，“幾年前跳樓自殺，和紀樂的遭遇一樣，隻不過事發紀樂之前，長得也和紀樂很像。”我繼續回想鄭迪說過的每一句話，“我猜趙志剛應該是修車工之類，經常能接觸到汽油或是機油的職業。”

“也就是說紀樂并不是第一個受害人。”紀野并不清楚有林海這麼個人，“為什麼這麼說？你怎麼知道的？你們查過趙志剛？”

“林海的同學說林海死前總是莫名聞到汽油味兒，我覺得有可能是林海在被傷害的時候得到了某種提示，才會在精神異常的時候反複加強這種被害時收到的訊号。”我擡眸看了一眼紀野，“我猜的到底對不對？”

紀野十分謹慎點了下頭，“趙志剛已經出獄了，你們兩個還是要小心一點。”

“爸，不用了，我就是回來拿點東西，讓我媽歇着吧，我不吃。”

“你媽腰不好，我給你下碗蔥油面，再卧個蛋。”

兩句話從樓下傳來，我和紀野一并望向樓梯的方向，全家福照片上的那個年輕女人迎面走了上來，隻不過照片裡的她一頭長發，笑得靈動明媚，而今卻是齊耳短發，一舉一動都透着幹淨利落。

紀野在看見女人的一刹那下意識選擇了回避，迅速低下頭，往後一退，半個身子隐匿在推拉門後。

女人立正站定在樓梯口，目光一如利刃，一眯眼，利刃飛了出去，活活将那扇門鑿出一個洞，“紀野，你躲在門後幹什麼？”她側過頭打量着映在玻璃門上的黑影兒。

見掩耳盜鈴失敗，紀野趿拉着藍拖鞋慢悠悠不情願從門後冒出頭來，“國輝，你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