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放開手,她也慢慢收回手。
接下來,空氣沉默,氣氛僵滞。
隻有呼吸聲在黑暗裡糾纏。
他後退兩步,去床邊摸什麼東西,口吻随意,“你怎麼回來了?”
“我好像,”她随便找了個借口:“落了東西。”
“什麼東西?”他摸到了,雙臂伸展,快速套在身上。
“……”萬朵腦袋宕機,滿腦子都是一個大寫的問号——
剛剛他,沒穿衣服?!
那他,穿褲子了嗎?
腦袋想着,眼神已經不受控地往下走。
“萬朵?”
萬朵目光移上來,在昏暗中看他的臉:“嗯?”
“去廚房幫我倒杯水。”
“好。”
萬朵機械地轉身,邁步,卧室門在身後關閉,接着“咔哒”一聲,反鎖了。
“……”
她快步進了廚房,靠在流理台上,心跳快得像火車在草原上狂奔。
雖沒看清,但她敢打賭,程寅剛剛,一定什麼都沒穿!
小姑娘沒見過這個,光是一想,臉就燙得像是發了高燒,比程寅還高的燒。
抱着水杯在廚房晃蕩半天,臉上熱度還是遲遲不降。
等心跳平複,萬朵終于想起來,程寅剛剛讓她做什麼來着?
啊,倒水。
低頭一看,水不就在手裡麼。
在廚房裡磨蹭的差不多了,萬朵重又鼓起勇氣往卧室去。卧室半掩着門,她深吸一口氣,敲門。
得到應允,才輕輕推開門。
床頭亮着台燈,程寅躺在床上,翻身向裡,微躬着身子。
被子蓋到半截,露出的上半身穿着深藍色貢緞睡衣。
昨晚她穿過的那套。
床頭櫃上放着小半瓶礦泉水和他的海藍色腕表,她剛買的藥盒被打開,藥粒少了兩顆。
腕表旁放着溫度計,她把手裡的水杯放下,拿起來一看,39.8。
“拿了東西就回學校吧。”床上的人突然出聲,低啞的嗓音,聽上去很疲憊。
“燒太高了,去醫院吧?”萬朵有些擔心,怕是肺炎。
“沒事兒,我睡一會兒就好。”
萬朵糾結着,“可我不放心……”
“真沒事,以前都是這麼撐過去的。你回學校吧,到了發微信給我。”
程寅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嘟囔着發出來的,說完就睡着了。
看他難受成這樣,萬朵又擔心又自責。
這麼冷的天,不該硬拉着他去動物園的。
她把床頭的藥盒收好,水杯放到他伸手就能摸到的位置,關了台燈,出去了。
程寅迷迷糊糊中聽到關門聲,猜到萬朵走了,終于沉沉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驚醒。
窗外明月高懸,房間裡異常安靜,隻有風過樹梢聲陣陣響起。
躺了一會兒,意識漸漸回籠,雖然嗓子依舊幹啞,但身體已經沒有那麼沉了。
也不知道幾點了。
翻身去找手機,額頭上掉落一個東西,是片濕毛巾,已經和他身體一個溫度。
大概是小姑娘臨走時給他敷的。
她已經回學校了吧?
他在枕頭旁摸了一會兒,終于摸到手機,打開陽光朵朵微信對話框,沒有新留言。
已是半夜兩點多,和同學玩得太開心,忘了?
工作郵箱裡,攢了幾十封未讀郵件。他随手打開幾封,一邊看,一邊伸手去摸床邊的礦泉水,沒摸到,指尖觸到一個玻璃杯。
拿起來喝了一口,訝異地看向裡面的水——
是溫的!
程寅一愣,扔下手機,放下水杯,掀開被子匆忙下床。
幾步走出房間,看到客廳裡的場景,止住腳步。
沙發後的落地燈亮着,發出昏黃的光。
小姑娘蜷着身子躺在沙發上,睡得正熟。柔軟的長發散開,鋪滿了一側扶手。深褐色的細絨薄毯一半在她身上,一半垂在地上。
程寅走過去,坐在她旁邊,看了她一會兒。
這個小姑娘,似乎總讓他意外——
把她送出門後,沒想到她會回來。昏暗中看到她的臉,還以為是錯覺。
他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沒再見到人。
和往常每一次生病一樣,空蕩蕩的房間裡,隻有他一個人。
果然,是錯覺。
他笑自己,發燒燒傻了。
沙發很不舒服,他起身回卧室,卸掉腕表,脫掉襯衫,解開皮帶,拉開拉鍊,忽然聽見啪哒啪哒的腳步聲,手指一頓。
腳步聲在客廳停頓兩秒,轉而朝卧室來。大概因為生病,反應遲鈍,卧室門被撞開的時候,他隻來得及拉上拉鍊。
借着窗外昏黃的光,看見她要去開燈,一瞬間,腦袋裡隻剩下一個想法——
不能開燈。
好笑的是,小姑娘還問他為什麼?
總不能告訴她,他沒穿衣服,皮帶也沒扣?
好不容易把小姑娘哄出去,才松了一口氣。
迅速扣好皮帶,覺得不舒服,低頭看了一眼自己,不由微訝。
剛剛離得太近了,而他畢竟是男人。
很好的理由。
穿戴整齊,打開燈,他撿起掉落地上的藥盒和體溫計,疑惑她是怎麼知道他生病的?
外面,小姑娘一直沒動靜。他量了體溫吃了藥,腦袋疼,身體也疼,還是睡覺吧。
這一晚上,皮帶解了又扣,扣了又解。要是放以往,他不會穿衣服睡覺,今天卻不行。
果然不一會兒,小姑娘進來了,可惜他沒什麼心力陪她,腦袋昏沉,隻記得睡着之前叮囑她早點回學校,沒想到她竟然沒走。
送她,不讓。
讓她走,不走。
小屁孩兒,真不聽話。
程寅無奈歎息一聲,俯下身,一手從萬朵腋下穿過,一手從她膝下穿過,微一用力,連人帶薄毯一起打橫抱起,朝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