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萬朵先趕去鄰市做中醫理療,因為鐘向晚也要到北城吊唁,幹脆陪着女兒一起。
理療結束已是下午一點,兩人直奔高鐵站,到了北城剛好華燈初上。
母女倆在車上商量着先去殡儀館,來接的人說程寅已經安排好了,因為城裡的家發現有記者,讓她們住去西山别墅。
周六晚上不算太堵,車子穿城一個多小時到達西山别墅。
米米因為兩天後開學,被她爸媽接回家收心,别墅裡就剩徐姨一人住。得知她們要來,徐姨一早收拾好了房間,準備好了飯菜。
鐘向晚平易,徐姨随和,兩個人吃完飯後一起聊了會兒孩子們的事,就各自休息了。
程寅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也有可能今晚不回來。
萬朵在主卧的窗邊看了會兒月色,睡不着,一個人跑到樓下院子裡。
北城和南城不同,早晚溫差大。萬朵穿着短袖家居服,出來才發覺秋夜寒涼。隻是她不想再上樓拿衣服,忍着涼意站在院子裡仰頭看。
牆角種着一顆白玉蘭樹,茂盛的樹冠一半牆内一半牆外。
濃郁的樹蔭下,立着一塊藍色路牌,用反光漆寫着“華昌路”三個字。
一進院子,萬朵就看見了這塊路牌。
當時和馮潇在華昌路執行藍宇的救援任務,她被水沖走,後來程寅趕來,她記得,他在洪水中背靠的就是這樣一塊寫着“華昌路”的路牌。
這塊路牌上有許多鏽迹,用于固定的木樁卻油漆光亮,像是新裝上去的,會是那塊路牌嗎?
這麼大個東西放在清幽的小院裡極其顯眼,吃飯的時候鐘向晚奇怪地問徐姨,徐姨說是程寅讓人放這兒的,也不知道為什麼放這麼個東西。
兩位長輩都不知道洪水裡那段驚心動破的經曆,萬朵也沒敢多問,怕說漏嘴。
但也好奇,程寅放塊路牌在這兒做什麼,難道要修條路?
借着小院裡昏黃的燈光,萬朵看了一會兒,被涼風吹的一身寒意,抱着肩膀往回走。剛上台階,聽見有汽車引擎聲遠遠傳來,腳步下意識緩了緩。
栅欄外,兩束車燈定格在柏油路面上,接着汽車後座車門打開,一個高大的黑影走下來。
是程寅。
“你回來啦?”萬朵連忙跑過去。
“慢點兒跑。”程寅穿着黑色襯衫西褲,手裡随意抓着西裝外套,隔着一道低矮的金屬栅欄看她。
他在車裡就看見萬朵穿着家居服站在台階上,此刻聽見柔軟的音色,連乍冷的秋夜都添了一絲暖意。
“怎麼還沒睡?”他站在門外等她開門。
“睡不着。”她答。
進了院子,程寅見她仔細端詳他臉色,低聲說:“我沒事。”
萬朵聽了,依然墊腳去探他額頭,被他擡手捉住。
“真沒事。”他又說。
她手腕皮膚冰涼,程寅把西裝外套披到她身上,順勢把她往懷裡帶了帶。
身上髒,沒抱她。
在殡儀館忙了一整天,簽字确認流程,迎來送往,整個人都是麻的。偶爾停下來,看着牆上的黑白儀像,沒有悲傷,沒有恨,也沒有别的情緒,像失去情感的行屍走肉。
如今看到她,聽見她的聲音,那些消失的情感終于歸位,他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理療怎麼樣?”他問。
“挺好的,我今天坐了五個小時高鐵都沒怎麼疼。”
程寅點點頭,眉眼裡俱是疲憊,“慢慢來,别着急。”
兩個人一起往回走,萬朵看見路牌,伸出一根細白的手指問:“那怎麼回事?”
程寅順着她手指朝樹下瞥了一眼,“靜安區路政做了新路牌,舊的要被送去廢品站,我路過看見,就順便搬回來了。”
“順便,從南城到北城?”萬朵問:“你要這牌子做什麼?”
程寅止步在台階上,萬朵也停下來。
“當時沒多想,”他沉思兩秒,說:“大概是為了感謝吧。”
萬朵似乎明白了:“它救你一命,你也救它一命?”
“不是因為這個。”
“嗯?”萬朵不解,扭頭看他。清涼的月光和昏黃的燈光交彙在他身上,英俊又溫暖。
“要不是因為它,”他幾不可察的笑笑,自嘲說:“恐怕你現在還不理我呢。”
他語氣輕松,萬朵卻聽得很是心疼。鬧别扭的那些日子,她難受,他應該也不好過。
“可惜救命恩人找不到了。”程寅又說。
“救命恩人,誰?”
他勾唇,笑不及眼底,聲音很是懶散:“那根電線繩子。”
“……”就知道他在逗她,萬朵又說:“那繩子不适合放在這麼漂亮的小院裡,還有這路牌,也不搭調。”
“有什麼搭不搭的,我喜歡就好。”程寅不在意,撥開她被風吹亂的頭發。
萬朵覺得他這話裡有話,不由得想起最近微博上的那些言論。
“培根搭配蛋糕,味道怎麼樣?”他又問。
“好吃,”萬朵眼睛彎起來,“本想給你帶一塊過來的……都被龐郁吃光了。”
“對了,”她想起來,“我有禮物給你。”
趁着程寅洗澡的時候,萬朵去衣帽間的行禮箱裡找禮物。看見季明珠的禮物盒子,遲疑了一會兒,也一起拿了出來。
結婚後,她還是第一次送他禮物,有些不好意思,又有點兒忐忑。
十分鐘不到,萬朵準備的話還沒醞釀完,程寅已經推開浴室門。
英俊的男人帶着一身霧氣走到身邊,萬朵連準備好的半截話都忘了。
他單手擦着頭發,目光直直落到她手裡的兩個盒子上,挑眉,“都是給我的?”
萬朵點頭,“一個是我的,一個是季明珠的。”
他一怔,疑惑地看她一眼,又問:“哪個是你的?”
“這個。”萬朵伸出右手的小盒子,程寅扔了毛巾,接過去,打開,拿出裡面的白金戒指,看了看,自己戴到左手無名指上。
他手指又瘦又長,戴起來很好。
“你怎麼知道我的戒圍?”他眼裡閃動着亮光。
萬朵老實答:“蒙的。但店員說,可以有一次免費修改戒圍的機會。”
“蒙得挺準,”程寅稱贊,看着自己的手,感歎道:“原來帶戒指是這種感覺。”
“你不喜歡?”
“喜歡,”他答,很認真說:“謝謝。”
他拿起随手放在床邊的戒指盒,看到上面的logo,驚訝地看她:“你花了多少錢?”
“……”萬朵臉有點兒紅。
一直想買個戒指給他。上次在學校門口,見他因為沒戴戒指被老阿姨介紹對象後,這個想法就更強烈。
為了買個與他相稱的品牌,她拿出所有存款,跑到美國也隻能買下這個品牌的入門款。
而他送給她的,是這個品牌的頂級款。
見她沒答,程寅心裡有數了。坐她旁邊,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裡,柔聲說了句“小笨蛋”。
“等我以後賺了錢,給你買更好的。”萬朵很認真說。
他沒說話,轉過臉去,唇角微微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