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葛秀栓好旺财,在食槽裡鋪上幹草,進屋就看到她娘坐在漆黑的堂屋裡發呆,連她進來都沒發現。
她弄出點動靜才去拉燈繩。
“娘,我回來了。”
葛母擡手擋住光,才發現天都黑了。
“都這個點了,我趕緊去做飯。”
“我來吧。”葛秀跟去廚屋,看了眼牆角的老南瓜,決定蒸南瓜飯,正削皮,她娘開口了,“秀啊,讓我問的事我問過了,人家那邊要再想想。”
“那就是拒絕了。”葛秀才不搞灰色地帶,本來就不想答應的。
葛母說:“對,不過你嬸那邊說是有新的人選,你看啥時候去看看,這次讓你自己挑,有什麼要求可以當場提。”
刀沒立穩,一下擦過略硬的南瓜皮,哐當一下剁在菜闆上。
“沒事吧。”葛母湊過來看。
“沒事,刀該磨了,都不快了。”
順手從一旁拿起一個瓷碗,扣在手上,刀刃來回在碗底上打磨。
擦擦擦的聲音有點刺耳尖銳。
葛磨到一半就停下,實在是她娘的眼神太過直白了。
扭頭,四目相對。
葛秀看到她娘眼底的遲疑,擔憂
她歎口氣,将碗和刀都放在菜闆上。
“娘,你想說啥呀。”
直接說,别這麼看着她啊。
葛母還在糾結,意識到自己看得太過分,低頭挪開目光,可沒一會又擡起來。
“秀啊,你和小狼……”
還是問了。
葛秀卻感覺狠狠松了一口氣,私心你她也不想隐瞞娘的。
于是,趕在娘的問題說出來前,點頭先回答。
“是,我們倆現在在談對象。”
葛母身子一晃,裝得菜闆往案台裡怼了一下,砸在牆上,聲音頓頓的。
“你,啥時候啊。”
“一年多了。”
葛母更暈了,以前覺得奇怪的點,在話說開後都開始變得合理。
“你們,你們。”
葛母說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覺得心裡很難受。
“我想起來藥還沒吃,我先去拿。”
葛母轉身離開,葛秀攔住她,“你的藥得飯後現熬,娘你不想我們在一塊?”
“就是覺得有點鬧心,你讓我緩一緩。”
“不行,放你自己還不定怎麼胡思亂想,你有什麼問題直接跟我講,我告訴你我咋想的。”
葛母頓住,搖搖頭,“我不聽你說,你去把小狼喊過來。”
“現在喊他幹嘛,娘,我願意和你說,不代表我願意對外說。”葛秀分得很清。
葛母難得堅持一次,“所以才讓你去喊他來。”
葛秀微微皺眉,不理解有什麼話是不能直接問她的,見母親這臉色,還是去了。
也沒出遠門,隔着院子喊了句。
“小狼,你買的東西落車上了,來拿。”
葛母臉色很複雜,“你拿回來的點心是他買的?那之前……”
“嗯,都是他。”
“他哪來的錢,秀,小狼還是個學生。”
“秀姐兒——”
顧小狼難得被喊,過來的時候嘴巴都是咧開的,直到看見葛母才收斂。
“葛大娘,晚上好啊。”
“好……”
真是不能好了。
“小狼。”葛秀剛放一句,胳膊就被娘拉回廚屋,說:“快去做飯。”
再扭頭去看顧小狼,“東西在堂屋,你跟我來。”
葛母看着一無所知的顧小狼,最終決定還是别再挑戰她娘神經,沒給提醒。
顧小狼進屋才感覺不對。
因為沒兒子,小時候又養過他一陣,葛大娘一直都可喜歡他了。
他氣到親娘跳腳的事,說給葛大娘時,她都是笑着聽的。
今天……
他忍不住回頭看向廚屋,門口空蕩蕩的,沒點提醒。
“别看了,秀該說的都和我說過了,喊你來也是我的意思,有點事情想問問你,先坐。”葛母指着闆凳。
顧小狼不安地打着哈哈,“秀姐兒說啥了?”
“說你倆在談對象。”
砰。
顧小狼站起來,屁股下面的椅子直接被撞倒。
胸腔裡,一顆心撲騰撲騰跳個不停。
今天是啥好日子啊。
他突然就見光了!
再看葛大娘,就有種女見丈母娘的錯覺,有點害羞,有點扭捏,笑容都含蓄不少,可就算是不太開心,笑得依舊燦爛。
至少葛母看來很刺眼。
“你先别笑,這事在我看來,就跟你們小時候過家家一樣,簡直是胡鬧,你倆是姐弟,談什麼對象。”
顧小狼火熱的心被丢進冰窟窿裡,緩了好一會才回神,立馬調整狀态。
“我們很認真,沒鬧着玩兒,葛大娘,以我們兩家的關系,分手以後肯定會很尴尬,我和秀姐兒都認真考慮了好幾年,才最終決定邁出那一步的。”
其實隻有他一個。
“幾年!你們老早就,就……”葛母大受打擊,餘下的話都有點說不出口,她捂着胸口,想到自家姑娘大,“誰先開始的?”
顧小狼眨眨眼,目光故意閃躲開,“是我,葛大娘你别生氣。”
葛母闆起臉,這小孩打小撒謊就不敢看人!
還幫秀瞞着!
葛母氣了下,變相确定是女兒先動手,再看顧小狼。
長得俊,還會哄人,成天在他家嘴巴甜到不行,她姑娘因為她平時很少出門,沒見過幾個人心動還不是很正常。
細想想,這點有點像她。
當年就是被她爹一個笑給哄回來的。
葛母嚴肅的表情緩和幾分。
既然秀兒喜歡,倆人已經在一塊兒,一些小孩想不到的地方就得幫着把把關。
反正兩家也沒親戚關系。
葛族和姓顧的也不是第一次通婚。
離得近,嫁娶都不是問題了。
顧小狼實在是憋不住,看葛大娘沉默到現在,心裡漸漸有點沒底。
這是信了還是沒信?
“大娘,我真是認真的。”他再次強調。
葛母回神,也不說相不相信,反問他,“你家裡的意思呢?你娘對你抱有多大希望,你也知道,你怎麼保證她會接受秀。”
“是我結婚,不是她,她不願意也沒招,我就一輩子不嫁。”
葛母皺眉,“我可不會讓秀等你一輩子。”
“啊,那……”
“不要和我保證。”葛母舉手示意他别說話,“你想沒想過,你不結婚,你娘更恨秀。”
“……”
“村裡人會怎麼說你們?你去城裡上學,随時都能走,沒準以後工作都在外面,秀呢,讓她自己面對村裡這群人?我那些年過的啥日子,你見過吧。”
顧小狼心沉了沉,“我可以帶你們離開村裡。”
“孩子啊,這是我們家,離了去哪裡?秀在村裡能幹,出去不行啊。”
……
“難得這麼沉默,我娘說什麼打擊到你了?”
魚塘岸邊,葛秀坐在鐵菱角圍欄前,伸手去挑果子,手電筒塞到顧小狼手裡,“拿着,幫我照光。”
“秀姐兒。”
聲音黏黏糊糊的。
葛秀看都不看他,隻說,“對着果子照,我一會摸到刺。”
“……”
顧小狼認真幾分,小聲問她,“你不願意公開,是不是想着我們有一天會分?”
葛母的話說重其實對顧小狼來說不算什麼。
他難過的點,是透過這些話看到秀姐兒的退路。
什麼情況要保留退路?
往深裡那麼稍微稍微想一點點,都足夠打擊他的。
他想,秀姐兒還是不夠相信他。
他是真的可以抛棄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