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争執,根本就是裝模作樣,不曾真正發生過的。
良玹現在恐怕早就回轉朱府,想辦法去救那些被困住的人了。
動作還真是迅速,上午才來了幫手,下午就行動起來,甚至都沒等人湊齊。
而他竟然還真的被這種雕蟲小技算計,心忙意亂中了圈套。
太沖動了。
葉朔沒有應聲,手擡到腰間,五指握攏,下一瞬自虛空之中拔出一把顔色黑沉的長刀,迎着驟起的風,刀刃發出悅耳的嗡鳴。
葉朔周身氣勢爆漲,如山般磅薄恢弘,壓迫十足,忽然道:“風臨宸,别在這裡惡心人。”
朱恒讓用折扇敲着手心的動作停住,饒有趣味的看着葉朔。
那是一種來自勝者對敗者的鄙夷與優越感。
玩味,惡意,就像在盯着一隻妄圖撼樹的蚍蜉一般,看着它竭盡全力地掙紮,而後不費吹灰之力的将其碾死。
葉朔怎麼會看不出其中的蔑視,但他壓抑着怒火,不動聲色,“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是當了太久的怪物,開始懷念做人的感覺了嗎?”
所以好不容易搶來一個皮囊,忍不住裝上瘾了?
當葉朔見到“朱恒讓”的第一面,短暫的談話之中,就從這個陌生人的神情裡,辨認出了芯子裡藏着的意識究竟是誰。
風臨宸太嚣張了,根本不将他放在眼裡,所以絲毫沒有想過在他面前掩飾。
隻有面對良玹時,他才會套上随和文雅的外皮,裝上那麼一裝。
葉朔話語一頓,加重了語氣,一字一字問:“還是說,你害怕讓她看到,你現在真正的醜陋模樣?”
朱恒讓,不,應該說是風臨宸,在聽到這句話後,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冷笑道:“你又是個什麼東西?也配說我?葉靖延,當年的剝皮抽骨還沒讓你長記性嗎?留你苟延殘喘,真是我的失誤,就該像滅了你的全族一樣,直接讓你灰飛煙滅,也省得你現在阻礙我和她的好事。”
他話音未落,面前人影一閃,寒光掠過,他後撤一步,堪堪一躲避開了脖頸,但右邊的手臂已經飛了出去,卻沒有一滴鮮血噴濺出來。
下一刻,斷肢的斷口以及肩膀處的巨大傷疤内,忽地膨出許多紅黃相間的血肉,就像極速生長出新的肢體一樣,卻沒有骨頭和外皮,滴着褐紅色的粘液,一條一條,帶着肌腱的紋理,如同藤蔓般,迅速生長延長,相連在一起。
距離受傷不過瞬息,斷肢與肩膀就已經再次連接上,隻不過中間那段長長的、黏膩惡心的肌理肉塊,讓他整個人看上去無比畸形詭異。
葉朔神情暴怒,臉色鐵青,一招未得手,毫不猶豫地刀鋒一轉,再次砍去。
良玹臨走前的話還在腦中回蕩,“我能感覺得出,那個朱二公子已經不是人了,而且非常非常危險。閣主,你隻要找借口拖住他一段時間就好,不要貿然動手,等我們回來再想辦法也不遲。”
不要貿然動手?
她說的一字一句,他都清楚地記在心中,可是要他如何冷靜,如何忍耐?
滅族之仇,奪妻之恨,酷刑侮辱……
樁樁件件,一幕幕血腥的、殘忍的畫面循環往複地在腦海中輪轉,如同無數把利刃不斷地在心頭切割扭轉,帶出難以忍受的尖利痛意與悔恨,無論嘗試多少次都沒有辦法排解或忍耐。
所以即使清楚風臨宸在故意激怒他,也依舊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哪怕是一刀一刀将風臨宸剁碎,也難解他心頭之恨。
無論是許久之前還是現在,葉朔的武藝遠比風臨宸要好上太多,所以面對葉朔怒意高漲時的攻勢,即使風臨宸再怎麼集中心力去應對,也不可能真躲得開。
更何況,現在這具軀體根本不是他自己的。
即使宿主的魂靈已經被他吞食,屍身因為他的奪取控制而沒有僵硬,但到底還是遲鈍的。
所以他幹脆不躲了。
頃刻之間,身上就多了無數巨大的創口,讓他整個人四分五裂,因為有那些奇特的血肉牽連,才能維持着基礎的人形。
斷裂的脖頸扭曲,頭顱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擰着,那張臉上的笑容依舊儒雅,似乎這樣嚴重的傷勢,都帶不來絲毫的痛苦,他不慌不忙,大笑道:“真是氣急敗壞啊。葉靖延,你這愚蠢的樣子,這麼多年依舊沒變。可惜,你再怎麼憤怒,也殺不了我的。”
葉朔一言不發,目光淩厲動作迅猛,又一重刀光掠過。
此時的風臨宸幾乎已經沒有了人的形體,重新生長出的過量血肉堆疊,黏膩地攤在地上,難以想象着竟然是從一個看似普通的人體中眨眼間延伸誕生出來的。
唯有頭顱,頂着那張不屬于他的臉,仍是拼接在那堆模糊糜爛的東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