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不清的紛擾雜亂的惡念,随着那把如霧如煙的黑色匕首的消失,在腦海之中炸裂開來,幾乎瞬間就将甯息的意識淹沒。
黏膩的惡意,貪婪的欲-望,繁雜的聲音在他心中回蕩,是萬億個本不屬于他的思維、想法、情緒。
如同無垠黑漆的海,侵蝕着他的意識和理智,誘導着他深埋在本源之中的癫狂與混亂。
原本,他就是個極為混沌的存在,由此可以迅速地融彙、理解、掌握全然陌生的一切,達到近乎全知全能的程度,無論渺小還是宏大,好的還是……壞的。
可是他想要留在這個世間,成為人類,就必須要遵守這裡的法則,将所有不和諧的雜音剔除壓制,保持絕對的冷靜與理智。
隻有這樣,才不會誤傷他人,不會做出有違人類道德的事情。
風臨宸是知曉他這個弱點的,因此特意聚集了無數惡念,凝聚出了那柄沒有實體的武器,控制着畫中的東西,攻擊他,企圖污染他的意識。
甯息急促地喘息着,耳邊是極為尖銳的鳴音,思緒被數不盡的惡念攪散,無法彙聚運轉。
身上臉上那些脈絡般的起伏,抽搐痙攣着,絞碎他的血肉,撐開皮膚,留下一道道裂紋的同時,鮮血流湧而下。
他這具身體的強度,根本支撐不住如此暴虐的動亂。
心底滿是銳利的沖動,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如此礙眼,燃起更深的煩躁與厭棄。
想要不再顧忌任何,将所有的東西毀滅殆盡。
克制理性,遠比肆意破壞要難得多。
而他要控制壓抑着遠超此世的力量,不傷害這世界上的無辜生靈,更是難上加難。
稍不注意,可能就會徒增殺孽,更不要說是放任自流。
黑暗與惡意如同巨浪,一層一層襲來,洶湧猙獰,試圖将他卷進更深的混亂與迷惘之中。
痛苦、崩潰、掙紮……
他很少會有如此紊亂失序的時刻。
一直以來,他都做得很好,完全可以輕松适應身為人類的一切,完全可以以人類的身份隐藏在世間……
完全可以,以人類的身份,長久地停留在她身邊,與她……
與她做什麼呢?
遠遠地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站在身後凝望着她的身影?或是與她并肩而行,貪婪地望着她的一颦一笑?
不,還不夠,還差得太多了。
他想要的,遠不止這些。
他想要她的一切,想要她心甘情願地交給自己。
可以不必告知,就能随心所欲地擁抱她,親密到沒有任何間隙。
在她侃侃而談、喋喋不休時,俯身撷取她的唇,吮吸挑逗,來迎去送,重複着侵略與歸降。
或者……解開一切的遮掩,坦然相對,他會認真仔細地描摹、親吻過她的每一寸柔軟的肌理,每一處旖旎的風光……
極緻的黑暗自甯息身上迸發而出,像是一種特殊的氣場,張揚延伸開來,與之相伴的,是那些已經沖破他的皮肉,嶄露頭角的黑色觸手。
不同于風臨宸的鮮血淋漓,糜爛且布滿傷痕,甯息的要美觀上太多,雖然也同樣詭異扭曲。
那些觸手上覆蓋着一層似鱗片似翎羽的東西,在這陰暗的天色中,仍舊隐隐呈現出绮麗的顔色,在幽暗黑沉與流光溢彩之間找到了奇異的平衡與和諧。
這些東西似乎無意識地延伸着,在壓制與暴動之間反複無常,不斷地抽搐着。
就在這時,一道奇怪的鈴音在甯息耳畔突兀響起,憑空出現,像是銅質,又似是玉器發出的,他分辨不清,隻覺得無比熟悉。
無序紛亂的迷霧中,一個人影站在那裡,逐漸清晰。
極為美麗的眉目,清澈的眸光,身穿着一身黑色的長袍,彩色縧帶垂落,頭戴鹿角,宛若祭司。卻有無數紅色的絲線向四面八方延伸,以她為中心圍繞糾纏,無處不在,簇擁着她,也固定着她。
她看向他,神色莫測,露出一個很淺的笑容,輕輕搖了搖頭。
像是剝開纏緊的羅網,籠罩星月的陰雲被拂去,甯息猛地清醒許多。
幹擾減輕不少,滿身湧出的鮮血早已發涼,他的臉上卻有些熱燙。
——是他意志不堅,居然真的被影響,心緒放蕩得忍不住肆意亵渎她。
好在他那張清隽的臉現在也滿是血漬,根本也看不出來究竟有沒有異樣。
渙散的視線剛緩解些許,他看到風臨宸已然操縱着那些血肉肢體向自己襲擊而來。
風臨宸等的就是這個時刻。
他知道甯息的軟肋與弱點,自然就不可能放過。
既然甯息刻意激怒自己,炫耀着和她之間的關系,那自己也絕對不會讓他好過。
更何況,風臨宸有自己的另一重考量,一個貪婪大膽又冒險瘋狂的想法。
甯息這怪物強大的力量,卻刻意埋沒不去使用,實在是暴殄天物。
倒不如消磨或者困住甯息的意識,将他吞噬之後,占據力量為自己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