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朔在看到對方是人類外形的一刻将将收住。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着，肌肉緊繃，目光有些僵直，已經完全殺紅了眼。

耳邊還重複着方才那些奇形怪狀的異種的呼喚聲，一遍遍發出破碎的人言，如同魔音貫耳，不斷地回響在腦中。

“留下來吧……”

“留下來吧，留在這裡……成為我們的一員……”

“這并非痛苦，而是……解脫……”

那些東西是殺不死的，即使将他們完全肢解，也會蠕動地爬向他，血肉黏連愈合，再一次攻擊向他。

葉朔木讷地移開視線。

他竟然又回到了酒樓裡，還是那間天字房，和之前完全一樣的場景。就連桌上的殘羹剩飯，桌邊座椅的擺放方向都是一模一樣的。房間裡還是有些黑，屏風後一支蠟燭幽幽地晃動着火光，其他座位上空無一人。

但這次不同的是，酒樓老闆就站在他面前，也神情恍惚，剛才那聲尖叫像是感到了對于可怕殺意的恐懼，才出于本能才驚叫出來的。

她的面色不再鮮活有氣色，而是一臉煞白，表情有些空洞古怪。她開口，以似曾相識的語氣道：“哎呀，客人竟然還在這裡呀？我還以為你們……”

老闆一邊說，一邊對着葉朔露出一個笑容，皮膚下的肌肉筋絡卻不受控制地抽動着。

幾乎可以預見的，下一刹那就會有令人作嘔的血肉從她的身體中爆出，直向他撲來。

葉朔氣血上湧直沖腦海，立刻揮刀斬去。

——還想戲耍他、調動他的情緒多少次？惡心的怪物，都去死吧。

剛才的停頓，完全是靠着他不願傷人的意志和本能，才勉強停下來的。

從停手到再次動手，不過幾息、一句話的時間就已做出決定。

然而奇特的鈴铛聲不知從何處響起，直直穿入葉朔腦海。

葉朔目光一掃，惱怒灼熱的情緒一滞，古怪詭異的感覺自心底湧上來，占據了他的思緒。動作也又一次止住。

先前停手，刀風依舊将對方的脖頸割出了一個傷口，好在不深，隻是有些滲血。

老闆仍在一張一合說着他已經聽過一遍的語句。

葉朔心中卻不可抗拒地産生了名為恐懼的漣漪。

他分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情況。

眼前的，究竟是活生生的人，還是僞裝的怪物。

他身處的地方，究竟是幻覺，還是真實。

往複循環、層層疊疊的變化，讓他感到壓抑非常，胸膛中像堵了一團棉花般難以喘息。

到底怎樣才能讓自己清醒過來，才能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就在這時，他隻覺手上一痛，他低頭，驚訝地發現紅線不知何時竟然又回到了他的手上，此時已經緊緊割進了他的皮肉裡，帶來細密又尖銳的痛意。

而紅線上也隐隐出現了一枚青玉材質的鈴铛，沒有鈴舌，卻垂在他的腕部下方發出清脆得略顯尖銳的鈴音。

他心頭發寒，思緒回籠了大半，趕緊将刀從酒樓老闆身旁收了回來。

葉朔看了眼肩膀，之前的傷竟然消失不見了，就連衣服也完好無缺，根本就沒有受過傷的痕迹。

他幾乎瞬間就想明白一切，冷汗一下子浸濕背後。

他被怪物完全影響了認知和感官，先前經曆的所有都是幻覺。

而眼下這裡，很有可能是真正的現世。

在格外逼真的接連幻覺中，他被完全調動起所有的情緒，恨意、憤怒、驚駭、畏懼……而後在瘋狂的殺戮中發洩，已經殺得理智近乎喪失。

此時又将他放回了現世，故意混淆虛實，為的就是讓他瘋癫錯亂，區分不出身份，親手将那些平民百姓殺死。

那眼前的酒樓老闆又是怎麼回事……

葉朔擔憂地看向對方，但對方對剛才兩次被他拿刀抵住脖子，差點痛下殺手，這麼惡劣嚴重的事竟然毫無反應，而是僵硬地站在那裡露出僵硬的笑容，眼睛無比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