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琅玄看着對方的神色，那笑容在她眼中不斷扭曲、異化，周圍的景象也同樣變得模糊。頭痛欲裂，有什麼東西要撕開她的腦子爬出來。

深坑中的那些屍骸似乎也在看着她，他們大多死不瞑目，睜圓的雙眼中，是強烈的恐懼與怨恨。他們被以最殘忍的手法處死，隻為了讓那份執念或者怨念可以更具威力，可以上達高天的“神靈”。

這一切似曾相識，似乎以前她也同樣見過這樣一雙雙充滿仇恨，恨不能将她剝皮抽筋的眼睛。

在什麼地方？

在什麼時候？

熟悉又陌生的畫面在腦海中浮現，因為數量太多，炸得她應接不暇，陣陣眩暈。

那些被封印，被忘卻的記憶終于重見天日。混亂痛苦的祭祀，台下一雙雙充滿貪婪與野心的眼睛，人牲們的魂靈在無望哀嚎……

最後一幕，定格在風臨宸那張似曾相識的、陰氣森森的臉上。

那是最初那場祭祀的終了一刻，從那之後她就被抹去了記憶，忘卻了自己曾經犯下過什麼樣的錯誤。

“想起來了？琅玄，如今的一切，都是你親自祈求來的。是你作為巫祭，最先連接起了溝通‘神靈’的橋梁。”風臨宸好整以暇道：“我們可是同謀者啊，所以，不要再怪我了，好嗎？”

這地下石室中的氣味令人作嘔，氛圍更是邪異蹊跷，侍從們、巫師們都深深低着頭，一言不發，似乎因格外畏懼着風臨宸而忍不住顫抖。

風琅玄頭痛難忍，卻還是站得筆直，“你在說什麼瘋話？你們當初逼我去執行儀式的時候，可是完全隐瞞了人祭的事，也半點沒有向我提過後果。更何況，風臨宸，你濫殺無辜，還掀起戰争害死那麼多人，也毀了蕭梁。這些難道是我讓你做的？”

“終于不裝了？我的好妹妹，這麼多天，演得可真辛苦。找到想要的真相了嗎？”風臨宸興緻盎然道：“這麼想知道，為什麼不直接來問我？何必那麼繞圈子。”

風琅玄沒有完全被他影響，她清楚地目睹着如今的蕭梁。

物是人非，卻并非是因為時間的無情流轉，而是因為眼前這個劊子手的肆意屠戮。

她對于自己的暴露并不驚訝，為了查明白真相總要暗中做些手腳。若是以前，風臨宸絕對不會覺察得到，但現在可就不好說了。而且他還時不時地試探她的反應，确認她是不是真的對親眼見到的慘劇無知無覺。

“問你？你會告訴我嗎？”

“我這麼疼愛你，當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将所有的東西都銷毀，就是為了親口告訴你真相。”風臨宸并不心急，也沒有半分避諱的意思，當着眼下這麼多人的面，将那些糾葛、過程一一告知。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緊緊盯着風琅玄，仿佛就是為了欣賞她任何一點細微的變化和反應，所以才故意要親自将給她聽。

包括上一代的往複算計與傷害，包括他這些年的經曆，還有他和喬複所做的事情……

有些事情他會如實相告，有些事情他也不會傻到和盤托出。

隻可惜，當他面帶譏诮地談論自己身世的時候，風琅玄沒有露出多少震驚的表情，這讓他失望不已。

“有人告訴了我。”風琅玄面容緊繃。

風臨宸幾乎立刻道：“常俞曦？她居然能說話了？”

他殺幹淨了風氏皇族還有常家全族，卻唯獨留下了這個始作俑者，讓她吊着最後一口氣，無法言語、無法活動，隻能活着親眼見證她自己是如何引狼入室，如何養虎為患。

不過，常俞曦同樣也不是什麼正常人，她已經足夠冷漠、瘋狂、扭曲，在看到那些人死的時候，幾乎沒有什麼痛苦或留戀。

唯一能調動她情緒的，恐怕也隻有失敗和她的乖女兒風琅玄了。當初她會同意将風琅玄送去北燕，也是因為意識到事情走向逐漸脫離掌控，想要保護風琅玄而已。

風臨宸起身離開王座，閑散地仿佛在花園中漫步，他來到風琅玄身畔，目光逐漸變得陰冷。

想要報複常俞曦，殺了風琅玄才是最佳的選擇。

可是……

她……沒錯，她對他還有用處。

算了，隻要她願意乖乖聽話，老實待在他身邊，留她一命也不是什麼難事。

風琅玄擡眸看向他，那表情帶着難言的病态，隐隐帶着戾氣和殺意，一眼就能看出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說：“上一代的事情将你牽扯進來，是我母親的錯誤。如果我願意代她償還。讓你殺了我，能不能了卻你心頭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