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時間的流速變得模糊,不知過了多久,天上不再有粘稠的液體落下,裂縫在緩慢閉合,黑氣也開始消散。
有什麼東西勒上了她的身體,像是蟒蛇一樣一圈圈纏繞,完全包圍,力道越來越大,似乎要将她扼殺。
“風琅……做了什麼……怎麼……竟然可以……”有聲音在耳邊響起,斷斷續續忽大忽小,聽不真切。但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其中包含的怨毒惱恨,深刻又瘋魔。一點都不像很久以前那個溫柔的哥哥。
她沒有再試圖分辨他說的究竟是什麼,心中有太多的遺憾和怅惘,讓她忍不住輕聲道:“如果……你能早一點告訴我……我會救你的。”開口的話宛如煙氣般輕飄。
“或許你就不會變成……”她又想起他對權勢的瘋狂渴求,止住了話語,自嘲道:“算了,是我妄想。”
那纏繞她的力道不知為何驟然減小。
神靈的餘光掠過,“眼睛”終于隐去,血光如同枯萎的花瓣,凋敗散去。
耳邊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忽然消失了。
世界陷入死寂……
毀滅的計劃失敗了。
但風臨宸無暇顧及,因為他發覺,自己禁锢的人,忽然沒了生機。格外地突然,分明前一瞬還能清晰地感覺到她急促的心率,下一刻驟然消失。
是真的消失。
——觸手包裹中,隻剩下一顆安然閉目的頭顱。她的軀幹詭異地消失不見了,脖頸處斷口整齊,像是被一刀斬斷,卻沒有一滴血落下。她神情安然,從容閉目,仿佛睡着了一般。
風琅玄死了。
她真的死了,而且死狀凄慘。
而自己仍然存在于此。
難以逾越的山巒消失了,他最終還是赢了。
這結果本該讓他欣喜若狂,但他卻不合時宜地愣怔良久,甚至沒有心力去思考這些蹊跷。
心髒仿佛被剜掉了一塊,空落落地透着徹骨的寒風。
腦海中隻剩下她剛才的話語。
讓他忽然想起很多。
想起早年他受了委屈心中不快,轉頭故意捉弄年幼的風琅玄,得逞後她卻問他心情有沒有好一些。
想起他犯錯罰跪時,剛學習法術的風琅玄半夜溜來給他送點心送被子,幫他遮掩偷懶。
想起他無意間聽到,風琅玄對常俞曦抗議,不應該對他太過嚴厲。
……
她活潑爛漫,被保護得過于天真,心軟到愚蠢可笑。
他披着虛僞的面具,她卻從來都是真心相待。
太多太多的回憶,他扮演了十數年的好哥哥,風琅玄也形影不離地占據、陪伴了他十數年。
可走着走着,就變成了這種慘不忍睹的模樣。
如今,這世上最後一個真心待他的人也死了。
這個念頭一出,立刻占據了風臨宸的腦海,讓他無端地生出一種恐懼。
“琅玄,你醒一醒,不要死。”
“你不是要殺了我嗎?怎麼能就這麼輕易死了?”
“你成功破壞了我的計劃,現在該殺了我才對。”
“你已經殺了我千百萬次,怎麼不繼續了?”
“我們就應該永遠相伴,永遠糾纏厮殺下去。”
他試圖折疊時間,回到她活着的時候,但因為他逃離了死劫,節點已經出現了變動,無論他怎麼自毀,都隻能回溯到片刻前,那時她已經死了。
他找不到她的魂靈和軀幹,隻剩下懷中的頭顱,他忍不住将其擁緊,輕觸着她已經冰冷的臉。
就在這時,那雙眼睛忽然睜開,與他四目相對,仍然是那樣的澄淨。
白皙的臉龐,殷紅的唇,她似乎露出了奇異的笑容,像極了一個活生生的正常人。她沒有開口,風臨宸卻能聽到她的聲音。
而後美麗的眼眸再次閉上,表情也消失無蹤,仿佛剛才這一眼、這一笑不過是錯覺。
卻足以讓他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她說:“哥哥,我會在幽冥地獄的最深處,等你。”
在俗世的故事中,那是極惡之人死後會被懲罰前往的地方。
意味着極緻的痛苦,意味着永恒的懲罰,再不得超生。
既然是共犯,既然是同罪,那麼理當在那裡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