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靈”,這兩個字究竟代表着什麼?大概每個人心中都有不同的答案,是一種無望崩潰時寄托感情的載體?是一種誕生于書本文字中的幻想?有人認為祂們真實存在,有人認為祂們本為虛妄。
無論何時,世人都會賦予祂們各種美好高貴的形容。
祂們普渡衆生,博愛世人……
祂們神秘未知,無所不能,至高無上,不可名狀……
真正的祂們,到底擁有何種樣貌,從古至今似乎沒有人親眼目睹過。
也沒有人能解釋這詭異現象的原因。
可是不知為何,此刻,風琅玄被恐懼占據所有思維的腦海中,卻浮現出一個答案。
——面對神靈時,注視都是一種僭越,必将受到懲罰。而吸引神靈的注意,渴望得到祂投下目光,更是罪無可恕。
沒有誰能知曉神靈的樣貌,更沒有誰能理解祂們的存在。因為敢于直面祂們的生命,根本無法承受這份殊榮。
這世上的生命心智太過脆弱,無法負荷容納神靈那些超越認知範圍的信息。
當然,這并非神靈有意為難。
相反,祂們并不在意這世上的任何,即使是最虔誠的信奉者。
畢竟,哪怕是這整個世界,對于祂們來說也遠比滄海一粟還要渺小得多,無意間即可帶來毀滅。
哪裡還會在意,其中的生死存亡、善惡對錯呢?
更何況,這世上的所有概念也都不适用于祂們,又怎麼會懂得如何判别取舍,施予恩賜或懲罰?
一切美好的贊頌,不過是生命盲目地追逐、幻想,和一廂情願的賦予、塑造罷了。
……
不可直視祂們。
不可呼喚祂們。
低頭,遠離。
……
一些奇怪的久遠的念頭在心中浮現。
風琅玄仰望着天穹,不知自己到底愣怔了多久,一刻還是一瞬?心髒幾乎已經承受不住,除了能将人逼瘋的驚懼外,再也感受不到任何。
石室中爆發出的濃郁黑氣在天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直通天際,泛着污濁幽晦的顔色,充滿絕望、痛苦的陰暗味道,卷起的飓風刮得周圍天昏地暗飛沙走石。
風臨宸獻上所有,包括他引以為傲、竊取來的那些許神靈的力量,僞裝成一個虔誠的信徒,呼喚着、祈求着祂們的“注意”與“垂憐”,試圖将天地萬物推進無盡的深淵。
但這世上的其他生命,沒有義務承受風臨宸的肆意妄為。無論是那些遭受壓迫、繁重傜役賦稅的蕭梁百姓,還是那些無緣無故被卷入戰争、被屠戮幹淨的北燕百姓……
天空中的裂縫越來越寬廣深遠,看不到邊界,奇異的色彩愈加璀璨,從中流淌出漆黑的虛無,攝取着魂靈,讓人不自覺地渴望溺斃其中,走向自毀與癫狂。
哪怕隻是餘光,也足以毀滅他們所在這個世界。
要怎樣做才能阻止這場毀天滅地的災厄?
既然不能承受神靈的視線,那麼倘若能将視線隔絕,是不是就可以獲得一線生機?
可是,怎麼做才能阻斷這危險未知的目光?
如果可以,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任何代價……
“你真的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嗎?”
蓦地,一個平淡冷靜又格外熟悉的聲音響起,不在她耳邊,而在她的腦海中,在眼下這種危急時刻,顯得格外突兀違和。
對方是誰?有什麼目的?為什麼有能力夠幫助她?
太多的疑問需要确認,但風琅玄已經沒有思考的時間,她毫不猶豫道:“我願意。”
“好啊,那就和我一起……”那個聲音變得輕松不少,但她卻莫名能從中感受到對方的無奈與哀恸。
“迎接你的死亡。”
……
于是,在風琅玄的視線中,漫天徹地的血光乍然綻開,宛如繁花盛放,承接住所有自天空傾瀉而下的漆黑,似乎能夠将那種極緻的毀滅力量抵消。
風裡夾帶的沙石刮在身上,幾乎要削掉她一層皮,但她竟然一點痛楚都感覺不到,耳邊隻剩下自己的呼吸聲與心跳聲,視線也逐漸變得模糊不清。
她似有所感,頂着狂風走向石室,走向那團充滿死亡與陰暗的黑氣中。
無數紛雜又強烈的情緒将她包裹,那是所有被獻祭的“人牲”遺留的,在這世上最後的痕迹。
他們原本也是活生生的人,希冀着平安順遂的生活,卻要莫名因為他人的願望,被迫犧牲,死狀凄慘。
因此,這股力量,格外強盛。
他們因風臨宸的渴求和命令而死,自然與風臨宸牽扯上了千絲萬縷的因果,靠着這種牽引想要報複風臨宸。但到底是失去了意志,僅靠一絲念想存在的力量,反而被風臨宸驅使,成為了他的助力。
血光隔斷了漩渦的通天之途,連同滅世之人對神靈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