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相信我。”甯息的語氣格外誠懇,神色也是乖順至極。
他希望無論如何,她可以在知曉事情的全貌後再去評判。
良玹望着他,久久不語,她似乎第一次意識到,眼前這幅金相玉質的皮囊之中,隐藏着的是怎樣的内質。
不同于此世所有生命的另一種新奇的物種,本該混沌、空白又危險。
因為本身沒有關于這世界的正常認知,也沒有任何人教會他正常的認知,不分善惡是非,不通喜怒哀樂,不懼生死枯榮,所以顯得尤為殘忍。
更何況,大概對于原本的祂來說,世事、世人遠比塵埃還要渺小,微不足道。
擁有足夠的能力,卻從未阻止眼前發生的惡事,放任惡行在某種程度上與助纣為虐、甚至與作惡無異。
這種事情如果放在一個神智正常的人身上,已經足夠為此人定罪。
甚至人世制定的律法之中,也有相關的條目。
但眼前這個不是人類。
以至于他做出的這些承諾,都顯得有些許離奇荒誕。
若是那個一切禍事的始作俑者在這裡,恐怕都要大笑着嘲諷他的愚蠢可笑。
良玹手指無意識地蜷起,輕撚着衣袍上細緻的暗紋出神,許久後,才苦笑一下。
甯息就這樣維持着先前的姿勢,跪在她面前,脖頸上的紅線纏繞得規整,一圈一圈緊密排列,不仔細看就好像在他脖頸上系了一圈紅色緞帶。
他的眼睛此時格外清澈,大抵是勒得有些不舒服,眼睛有些潮濕,那種淋雨幼犬的感覺又回來了。他可以輕松掙開脖頸上的束縛,但他沒有,就這麼安靜執拗地守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的審判。
良玹無奈道:“我也不知道。”
這筆爛賬究竟要如何算。
“畢竟……算了。”良玹起身,那些紅線也随之消失無蹤,她走向一旁,“收拾一下吧,我們也該走了。”
除了她披着的那件外袍,其他的衣服都在一旁,已經被甯息洗淨烘幹了。她拿起來,看到中衣背後被撕開了一很長的一條口子,已經被縫補好了,針腳不算太精細,但縫得很是認真,兩側對得整齊,找不出一點凸起和錯位。
良玹心不在焉地想,他現在的确是非常像一個人類了,如果不是同她一起對付那些怪物,被污染得神智不清,大概永遠不會暴露他真正的身份吧。
甯息卻沒有動作,他低聲道:“解決完這件事情,我們再離開。”
良玹一怔,反問:“怎麼才算解決完?”
甯息認真道:“我想知道,你對于這件事的全部想法。不要閉口不談。”
他再次擡眼看她,那雙眸子烏沉,像是幽森無光的夜晚,帶着矛盾的掠奪與克制,讓人一時無法判斷他究竟是善意無害的幼犬,還是嗜血暴戾的兇獸。
良玹不解,側頭睨着他,“為什麼?”
“因為這對于我來說很重要。”
他不希望讓這件事情橫亘在他們之間,心知肚明、閉口不談,長久下去很容易成為一道無法逾越消弭的屏障,阻隔在兩個人之間。
倒不如一次清算幹淨,無論是惡語相向,還是極刑責罰,都比現在這個樣子要好。
良玹歎了口氣,想了想道:“我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不同的立場得出的結論是不一樣的。歸根究底和我沒有任何關系,所以我的觀點沒有任何意義。以你當時的認知狀态,隔岸觀火的行為我可以理解。”
其他物種也會因為領地、食物、繁育……等諸多原因同類相争相殘,甚至互食。
路過的人若是看到,或許也不會介入鬥争,跳過去拉架或者主持公道。
更别說這種沒有絲毫同理心的世外生物了。
“但那些受害的人,向你祈求援手的人,恐怕永遠不能理解吧。而我也不是他們,既沒有立場對你降下判罰,又沒有立場宣布你是無罪的。”
如果他曾經動手殺過許多人,或許她還能直接給出定論。
但現在一切都變得複雜起來。
想起那些被折磨緻死的生命,說不憤怒是假的,但真正的罪魁禍首,還在逍遙法外,而且行事毫不收斂。相比起來,那個可嚴重太多了。
“而且那些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這些年也做了很多好事吧?包括救濯世閣的那些人。既然你在通曉世俗之後沒有傷過人,說明你也是一心從善的。如果非要一個判罰的話,就等以後吧。會有人給你的。”良玹意有所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