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甯息笑了笑,眸中有暖意。
“那就好。”
甯息道:“承賢,那些年辛苦你了。”
她的确成為了一名好皇帝,定國治世安邦。因為本身就經曆過苦難,所以更能理解百姓的不易,更明白究竟怎麼做,才能讓他們過得更好。
功績卓越,青史留名萬民歌頌,就連後來的朝代,都不敢抹黑她,而是以她為楷模。
“你本就聰慧過人,才識出衆。當年我的狀态實在不好,沒能顧及到你,是我的錯誤。抱歉。”
何止是狀态不好,是差點喪失理智。
他其實從來都不在乎什麼黎民百姓、基業長存,包括這世上所有的生命,他都不在乎。
風琅玄活着的時候,他被影響着,或許心中還有所觸動。
她死之後,除了她殘留的餘晖,更多的卻是厭惡,厭惡她可以為了那些東西犧牲那麼多,厭惡她為了那些東西抛棄他。
不止一次想要掀了現世與幽冥的隔閡,毀掉那些煩人的規則,但想起她,又硬生生忍了下來,逼着自己冷靜,按照她教導過的道義理論來行事。
好在,所有的耐心都是值得的……
“父皇說得什麼話,該是我謝您才對,如果當初沒有您,也就不會有後來的我。”
她會在此地油盡燈枯,步了先人們的後塵,掩埋進黃土,成為無數被困于此的怨念之一,更不要說成為什麼有作為的人了。
說是再生父母也不為過,再要求他在人生最失意之時,對自己盡到為人父的義務,滿足她的感情需求,屬實是有些過分了。
至高權力、畢生榮華、萬千簇擁、生前身後的敬仰……她得到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她也早已不記得,曾經對那位豐神俊逸、冷若冰霜的年輕帝王,有沒有過片刻不一樣的情愫。
“所以,歉意的話,就不必再說了。太客氣了,父皇。”
“承賢心胸寬廣豁達,是我落俗了,見諒。”見她這般态度,甯息也不再多提,又問:“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風承賢身為一代豐功偉業的賢君,又被後人傳頌敬仰,身上連接的因果自然多不勝數,她的執念自然也與衆不同。即使魂靈可能早就在世上輪回了許多世,她的執念仍然停留在這個世間,甚至可以像活着的時候一樣,正常地思考交流。
隻是,甯息記得,她的祖籍似乎不在栾城附近,此後餘生大概也從來沒有來到過這裡,可她的執念為什麼會停留在此地?
“這個地方,對你來說,有如此特殊的意義嗎?”
“當然,這可是我人生的轉折點。即使後來我經曆了許多重要的時刻……”繼位為帝、血脈相連的孩子出生、萬民自發慶賀她的壽辰,甚至赈災遇刺險些喪命、為平叛亂禦駕親征、信任的臣子政變逼宮……
樁樁件件,或柔腸百轉或刀光劍影,無不刻骨銘心、驚魂奪魄,但也遠沒有此地的意義深刻。
“也遠不如,被您撿到的那一天。”
讓她從淤泥塵埃之中,登青雲上九霄,掌萬世基業,瞰衆生百相。
“所以我想,我還能時不時地在這片土地上現世,應當是還想再碰運氣,見您一面吧。”
這樣一個滿身謎團的神秘存在,這樣一個對她恩重如山的非人異類。無論他真身怎樣,無論他有什麼過往,她都心存感激與惦念,也同樣希望他可以得償所願,不必再為情所傷為情所困。
這份執着,直至她垂垂暮年,經曆了無比輝煌的一生,也依然留存于心。
“如今,見到您這般模樣,我也沒有遺憾了。”
甯息大概猜到她想說的話,隻道:“你得到的,都是你自己努力争取的結果。我倒要感謝你,沒有浪費她苦心孤詣挽回的一切。”
“哈哈,看來父皇和我,是雙赢啊。”風承賢笑着打趣,而後正色道:“但,還是要謝謝您。原諒我,這句話,我過了千年才說出口。”
似乎是為了證實她的推測,她的身體逐漸虛幻,如同她那豐功偉績的一生,一同彌散在浩蕩的時間洪流之中。
燈火明亮的長街,周圍往來的幻影依舊。
甯息收回視線,擡頭望着今夜清冷的月,呢喃道:“執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