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玹睡到月上中天才逐漸清醒過來。
客棧的枕頭高了點,有些硌脖子。
迷迷糊糊地,感覺胸口繞着什麼東西,勒得略緊,不太好受。
她伸手,觸到冰涼細滑的鱗片,于是順着鱗片的走向捋,感覺手下的蛇身輕微地顫抖起來也沒有停下,直到摸到了蛇尾巴,才捏着尾巴向外拎,不滿地嘟哝道:“甯息,你幹什麼呢?”
她實在是沒有養蛇逗蛇的經驗,最多隻知道所謂的“打蛇打七寸”,不知道以蛇的構造來說哪裡脆弱,哪裡結實。怕自己手勁大了,給他拽出個好歹,所以也不敢硬扯。
更離譜的是,剛開始的時候還沒有習慣身上挂着條蛇。
趕路累了在樹杈上靠着歇息的時候,不小心眯着了。朦朦胧胧間,有什麼冰冷的東西一下一下地點着她的臉頰,把她冰得一個激靈,吓了一大跳。當時手比腦子快,一把拽下來就甩到了旁邊。
扔完了,她才清醒過來,想起來現在自己是個蛇架子。趕緊跳下樹去找人,不,找蛇。
等找到的時候,蛇正扭着弧度,趴在地上吐信子,十分逼真,和真蛇沒有任何區别。
一看到她,黑色的圓眼睛裡忽然蓄滿淚水,不要錢似的往外流。
她當時腦子一抽,說了一句,“蛇是不會哭的。”
然後那條“蛇”的淚水就像決堤了一樣。
甯息這個物種,因摔下樹而受傷的概率,堪比水坑裡的一條魚攔路打劫了一輛馬車之後,駕着車逃跑了。
——雖然不清楚到底能不能真的發生,但一般情況下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不過,她還是認真地道歉,哄了半天。
直到對方哭得濕了地上那些幹到嘎嘣脆的枯枝落葉。
最後以蛇架子的範圍擴大至胸口和脖子,作為勝利結尾。
不知道拟态出來的物種,除了會讓外形變動外,是否會影響本身的思考能力。
反正甯息變成蛇之後,顯得不正常了很多。
比如會在她和别人交談時,突然從她領子裡探出頭,吓得那個向她問路的人後跳兩步,路也沒問清楚,轉頭就走了。
比如她早就已經帶他到了有商鋪集市的地方,他卻拒絕給自己挑兩身衣服。非要說緣由的話,他會說當蛇更自在點,而且耗費低。
行吧,反正一條蛇而已,挂身上也沒兩斤沉。
但為了防止他再因為什麼事哭得天崩地裂,她平時都懶得管他,挪位置的時候也輕拿輕放。
良玹扯了扯尾巴,沒有得到對方的回應。
細細的尾巴尖抖了抖,勾着她的小指。
良玹睜開眼睛,對上黑蛇的眼睛,圓圓的,像質地結構堅硬緊密的寶石——什麼都看不出來。
當然,如果蛇的臉上能出現表情,可能會更奇怪。
不過沒事,看到是活的就行。
她放下心,手指勾了勾蛇下巴,鱗片依舊是冰冰涼涼滑滑的,“到底要幹什麼?”
黑蛇吐了吐信子,終于開口道:“沒什麼,隻是再不叫醒你,就趕不上晚飯了。”
良玹望了眼窗外,看到上弦月,估摸出來時辰。這個點吃晚飯已經有些晚了。不過如果她現在想吃的話,還是有的,再晚就不行了。
良玹打着哈欠起身,原本伏在枕邊的黑蛇就纏上了她的手臂,順着爬上肩膀。
她已經習以為常,但别人應該适應不了。
她聳了聳一邊肩膀,像根樹枝一樣探出來的蛇腦袋也跟着她的動作,上下晃着。
良玹道:“先下去,我要找人說話。”
黑蛇不語,表示反對,而後沿着她頸邊的衣領鑽了進去,直到完全隐藏好,這才慢吞吞道:“好了。”
“……”良玹沉默了。
是她的錯,不該總穿這些寬松随性的衣服。
天不早了,她自己睡過頭,過了飯點,也不好說什麼,就麻煩客棧夥計給她随便找找,還有沒有能吃的。
另外又要了一桶熱水,打算洗澡。
畢竟是客人,付了錢住店。
此時還沒有到休息的時間,客棧夥計仍舊周到熱心,很快就把她要的東西送來了。
良玹吃了幾塊酥餅,洗幹淨手,将領子裡的蛇揪出來扔到床上,“你就在這待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