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玹翻族譜的手頓住了,肩上的蛇也默默地停下吐信子的動作。一人一蛇對視一眼,相顧無言。
可能因為心智還停留在孩子階段,亡人衣并沒有覺察到大人的奇怪反應,還在自顧自地不好意思道:“是不是沒有别人的那麼好聽?”
良玹瞥了一眼族譜。
李栓兒的家裡人,父親叫李叔林,母親叫田文蓮,哥哥叫李全安。
他這個名字放在一堆名字裡,确實顯得有些特别。
良玹說:“是不是你小時候身體不好,所以家裡才給起這個名字?”
民間總是流傳着“‘賤名’好養活”的說法。所以有些小孩名字就比較直白。
亡人衣似乎是點了點頭,興奮道:“是的,就是這樣,我出生時身體不好,大姐姐你好厲害,居然知道這些。其他人總是因為這個笑我,明明是他們不懂。”
“是啊,父母會給你取這個名字,也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他們很愛你呢。”良玹笑着說。
亡人衣卻安靜了下來,而後嗫喏着:“沒有,爹爹他其實不喜歡我,他一直叫我掃把星。”
“為什麼?”
“因為我命不好,給家裡帶來了很多壞事。”
良玹愣住,她不了解情況,也沒辦法寬慰這個孩子。
但亡人衣很快就自己調整好了情緒,像極了一個真正的小孩子,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阿娘和哥哥對我可好了!他們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會陪我玩,會帶我去趕集,給我買糖吃!”
它情緒又低落起來,“隻不過最近他們都有事情要忙,我總是見不到人。”
良玹問:“你知道,他們平時都在忙什麼嗎?”
“知道呀。”他細細地數着,“種地、幹農活、挑水、砍柴、生火、做飯……阿娘和哥哥偶爾去鎮上幫工。爹爹經常出門去做活。”
他高興地補充:“我也會生火、燒水了!還會看家。”
良玹笑道:“真厲害,小小年紀就學會生火了。那你知道,你爹爹出去是做什麼活嗎?”
這問題似乎難倒了對方,它茫然道:“啊?我不知道啊。爹爹出去一趟總是要好久才回來,姑姑伯伯他們也這樣,有時候還會帶着哥哥一起。我問阿娘和哥哥,他們都不告訴我,隻說我再長大一點就能知道了。”
良玹陷入了沉默。
亡人衣自顧自道:“我要快點長大,這樣就能早點知道了,也能幫阿娘和哥哥幹更多活了。”
可能是太久沒有找到玩伴,也無人傾訴說話,它興奮地念叨了許多有趣的事情,如何與玩伴們抓魚,鎮上哪家的餅子最好吃,哥哥給他帶了什麼好玩的……
良玹微皺着眉,瞥了一眼甯息,眼中有着疑惑。
亡人衣因為沾染了死氣才異變成型,受死者的影響很大,繼承了死者生前的性格、記憶。
而眼前這個,對很多事情都記得如此清楚,卻對摸金倒鬥的事情一無所知。
很大可能是因為,李栓兒死的時候,還沒有到該學藝的年紀,所以根本沒有人告訴他相關的東西。
而現在那個以為自己還活着的李栓兒,自述憑借家傳的手藝,獨自闖蕩,最後混成倒鬥組織的頭目。那他知道的那些東西,都是從哪學來的?
這中間是又發生過什麼事,還是有什麼差錯?
甯息也頭疼不已,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麼多疑點,顯得自己做事如此不可靠。
他是看良玹趕路太辛苦,而那邊的楊闊他們可能又遇到了什麼特殊情況,他才毛遂自薦,讓自己身在栾城的分身冒充良玹,接近保護那些人,好讓她安心。
這一接近,果然發現了問題,就是現在将由村的那個特殊的李栓兒。
但他不能那個李栓兒直接動手,隻能側擊旁敲找線索,于是就變成了現在這種尴尬的境況。
好在良玹也沒有責怪甯息的意思,她隻是覺得這事情到處透着古怪,挺棘手的。
她哄孩子的水準還行,閑聊下來,已經和繼承了李栓兒性格的亡人衣建立了不錯的關系。
關系打好了,就該開始沒有道德地騙小孩了。
于是,良玹對亡人衣說,自己是來子木村找人的,但是那個人可能也出去做活了,家裡沒人。現在天黑了,她也沒地方去。問亡人衣能不能帶她回家,收留她一晚。
“李栓兒”有被家人叮囑過,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的話。但實在是好久沒有人陪過它了,而且這個大姐姐也不像壞人,眼下又很困難的樣子。自己家中現在也沒有人,不如就悄悄帶她回去住一晚。
亡人衣很快說服了自己,高高興興地領着良玹往自己家走。
穿過小道,踏過田埂。
李栓兒家離山很近,這在村子裡不是什麼好的位置,房子看上去也很堅固結實,蓋得時候應該也花了不少錢。當然,比起村裡的那些有錢人家,還是差了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