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玹擡起頭，望向門口。

儲物間的門半敞着，照明的光無力顧及門外漆黑的夜色，隻能從門縫灑落出去半束。

幽微的光照在門邊，鬼氣森森，半明半昧之中，衣衫呈現人形，領口平直，站立在那像極了一具無頭屍體。空蕩蕩的下擺随着氣流微微晃動。

良玹并不意外，拿着東西站起身，“小孩子确實不應該随便帶陌生人回家，誰知道對方會不會是心懷不軌的惡徒。”

她直接道：“子木村現在的狀況，果然是你造成的。”

難怪村子被滅，濯世閣收拾殘局後，分明已經清理掉了所有的影響，這裡依舊濃雲不散，寸草不生。原來是有這麼個變數在影響。

亡人衣生氣了，但依舊孩子氣道：“都是些大壞人，我才不會讓他們待在村子裡。你也一樣，一進來就到别人家裡亂翻。要不是看你說話溫溫和和的，像阿娘。我才不會相信你帶你回家！”

“阿娘……你這麼聰明，那應當也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李栓兒吧？”

“你胡說什麼？！”亡人衣發怒起來，屋外瞬間狂風大作，呼号而過的風聲凄厲的像是鬼叫，“我就是李栓兒，這裡就是我的家，我在等他們回家！”

“可是，他們真的還會回來嗎？你在這裡已經等了多少個日夜了，還記得嗎？”

良玹平靜的語氣更加激怒了它，但亡人衣真的很眷戀這裡，屋外都已經是飛沙走石的樣子了，這間房子依舊安然無恙，進不來一絲狂風。

良玹歎了口氣，拿着手裡的盒子，往亡人衣的方向遞，“這才是你最開始待着的地方吧？”

即使沒有遞到眼前，盒子推向它的那一刻，亡人衣就後退一步，似乎格外厭惡這個東西。

連帶着被扔在盒子一旁的鎖，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人死之後，頭發、血液、衣物被收集起來，遭厭勝之術鎮壓，執念不散，卻被困在這個木盒中。直到怪異之物作祟，全村被滅，死了太多人，誕生出數不清的負面情緒。被困住的執念借由這些怨氣、恨意有了自我意識，最後終于成功逃離。

成為了遊蕩在子木村的亡人衣。

這個自我意識很聰明，裝作正常人的模樣生活着。或許早就意識到了現狀，即使知道這個村子裡的人永遠都不會再回來，卻還是執着地在這裡等待了一年又一年。

亡人衣似乎确實還是小孩子的性格和心智，除了生氣地口頭指責驅趕、控制外面的天氣，也沒有什麼其他有效手段了。

之前吓走的那些人沒見過這陣仗，當然會被吓得不清。但良玹不一樣，她膽子大，不會被這三兩下糊弄到。

所以亡人衣看她無動于衷的樣子，一時竟也沒了辦法。

幹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良玹目前也沒有哄他的想法，而是端着盒子同甯息商量，這裡面的東西，有沒有适合當媒介的。

忽然她似乎摸到了什麼，托着木盒的手指内扣，稍一用力，底部有夾層被拿了下來。

良玹騰出一隻手，拿着夾層裡的東西借着懸浮起來的光源查看，眉頭卻越皺越緊。

甯息也探着蛇腦袋過來，望着那兩張突然多出來的紙，輕啧出聲，“什麼東西，這麼歹毒。”

而且荒謬非常，但仍然不妨礙有人願意相信并執行。

一張寫的，是盒子裡已經被實現的厭勝之術，說是用來驅逐鎮壓煞星命的亡魂，讓受影響的人脫離苦海。

一張寫的，是另一個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邪術——以煞星命之人為祭品，獻給大墓墓主人，就能讓尋不到入口，或者兇險萬分的墓穴，輕易打開。

良玹捏着那兩張薄紙，忽然感覺一陣暈眩。

天幕昏黑，暴雨傾盆而下，砸在身上生疼。人根本睜不開眼睛，雨水順着臉向下淌，随着呼吸往口鼻裡灌，胸口憋悶，生出一種随時都會溺斃的窒息感。

耳邊雨聲嘈雜，但人聲更加嘈雜。

“她”聽到“自己”口中的哭喊聲，倉惶地喊着哥哥。有一條胳膊緊緊箍着“她”，勒得“她”根本喘不上氣。

恍惚間，聽到不遠處的一個男聲聲嘶力竭地叫着父親，還有一些别的稱謂，求他們放過孩子。剩下的人的聲音就聽不分明了，四嘴八舌地說着什麼，像是在勸那個大喊着的男聲。

而後一陣失重感襲來，“她”被扔到了一個不算深的坑中，泥水吃進了嘴裡，一股令人作嘔的鹹腥味。雨水順勢嗆進口鼻，難受得要命，“她”掙紮着坐起身。

一把磨得雪亮的尖鎬，兜頭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