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主任。”謝佩佩不知這是何方神聖,被盯得發毛,趕緊打招呼,“我是團隊的助理。”
“你好。”鄭淮明微笑,他掃視着病房一圈,依舊沒有看到想見的人,“方宜呢?”
沈望不喜歡他這副清高的做派,簡潔道:
“以後我來拍住院部,她去急診了。”
“急診?”鄭淮明本能眼神一沉,想到重逢時她被家屬扔的東西砸到,“急診太亂了,不适合她。”
沈望雙手插兜,明晃晃地對上鄭淮明的目光,帶着幾分挑釁,意味深長道:“鄭主任,她為什麼去急診,還不是拜你所賜嗎?”
他比鄭淮明稍低一點,此時氣勢卻一點不輸。
更何況,沈望還是方宜明面上的丈夫。
言下之意,他站在勝利者的高地,俯看着鄭淮明的一舉一動。
鄭淮明臉色一變,霎時沒了血色。
那天在辦公室,是他太沖動了……可他沒想到,方宜會因此決定遠遠地躲開他。
一床的恢複情況不好,李栩匆匆來找鄭淮明。卻見晨光中,他的目光淩冽,氣場陡然下沉,以至于李栩一時不敢上前說話。
直到鄭淮明微微回神,注意到一旁的下屬。
李栩連忙遞上化驗報告:“主任,一床說昨天晚上有心跳加快、呼吸困難的情況,請您過去看看。”
鄭淮明的目光掃沈望和謝佩佩,微微颔首,轉身走向病床。
很快,查房結束,醫生們魚貫而出,病房又恢複甯靜。等門口的談話聲完全消失,謝佩佩才湊到沈望旁邊,一臉興奮地問:“哥,剛剛那是誰啊?長得好帥啊。”
謝佩佩在藝術學院讀書,表演系的帥哥美女如雲。可她沒見過長相、氣質如此周正的男人,一身挺拔的白大褂,清冷、斯文,帶着一股讓人難以接近的距離感。可查房時,他對病患的叮囑和照顧又那麼溫和、體貼,謝佩佩真想也去挂個他的号。
沈望瞪了表妹一眼:“帥什麼?他可不是什麼好人。”
謝佩佩聯想到剛剛兩個人針鋒相對的場景,算是看明白了。她撇撇嘴,故意埋汰他:“他不會就是你的情敵吧?那你勝算可不大哦。”
“你小小年紀,胳膊肘就往外拐?”沈望一把揪住她耳朵,笑罵道,“上個月誰給你買的新手機?你個小白眼狼——”
不過,沈望敏銳地感覺到了,方才鄭淮明看他和謝佩佩的眼神不太對,可能是誤會了他們的關系。他忽然心生一計,放開了謝佩佩的耳朵,滿意道:“你還有點用。”
謝佩佩茫然,連問幾次,但沈望都不回答。
一連許多天,方宜在急診忙碌。雖然急診工作量大,但有謝佩佩偶爾來幫忙,倒也能忙得過來。不少急診病人見拍攝者是個親和的小姑娘,也都願意與她聊幾句,她成功地收集了十幾個可用的素材片段。
晚上時,她經常刻意繞過查房的時間,直到夜深才去住院部看苗月,順利地沒有一次撞見那個不想遇上的男人。
這樣的工作節奏充實、緊湊,一周後,方宜才意識到,她真的很久沒有見過鄭淮明了。按照二院的大小,和以往的巧遇頻率,這好運得不太自然。
直到在食堂吃晚飯時,方宜遇上李栩才得知,鄭淮明出差去南城參加國際醫療技術研讨會了。
餐盤裡的菜忽然食之無味,方宜自嘲地執着筷子,幾次夾起菜又沒胃口地放下。
原來,她那麼費盡心思躲的人,根本就沒在身邊,她的這些心思全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忽而,又有些憤恨,鄭淮明這個人,憑什麼就能輕易地牽動着别人的心緒,自己卻高高挂起?
這下,方宜真沒心情吃了,在李栩驚訝的目光中,起身往急診走去。
在樓道等電梯時,微信響了一聲。
她打開微信,第一眼就看見了二院公衆号彈出的推送。
——心外科鄭淮明主任代表二院赴南城參加先心病國際研讨會。
即将落盡的夕陽透過樓道小窗,照在瓷磚上,将冰冷的空間曬得幾分溫暖。
方宜下滑的手頓了一下,手指先一步點開了這則推文。
文字寫得很官方,無非是研讨會成功落幕,鄭淮明在會上的發言如何精彩,各國的專家成功交流雲雲。
她的目光落在那一張他發言的照片上。
近百人的會場座無虛席,各個國家的先心病專家會聚,十分隆重。鄭淮明一身筆挺黑色西裝,站在發言台上作一篇報告,他身後是近四米的大屏,上面播放着他的醫學成果與報告,台下所有專家都專注地聆聽。
他的氣場堅定而強大,表情泰然自若,即使隻是圖片,方宜也一瞬間能想象到他說話的聲音。聲線清朗,咬字清晰,緩緩道來。
那聲音仿佛是從另一個時空傳來的,那是北川大學的大禮堂,多年前,他也是這樣站在主席台上,在開學典禮上為新生緻辭。那時的他意氣風發,眼裡是明亮的光,洋溢着獨屬于少年的風采。
忽而,方宜想起前幾日在辦公室裡病中的鄭淮明,他臉色蒼白,冷汗涔涔,緊緊攥住她手腕的手冰涼而潮濕。望向她的那雙眼睛,如死海般沉寂。
方宜指尖一顫,右滑将公衆号退出。
她不知道的是,鄭淮明此時已經下了飛機,在趕回二院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