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瑩從未體驗過如此幸福的中秋節。

以前謝鸢叛逆，節假日甚至不會回來吃飯，強行喊回家也隻會鬧得雞飛狗跳，惹得所有人心煩。而丈夫話少，她隻能一個人硬着頭皮招待老太太，生怕哪裡做得不夠好。

後來謝鸢出了車禍變成植物人，家裡再沒了熱鬧的氛圍，誰都沒心思慶祝中秋，這幾年就冷冷清清地過去了。

現在葉問雪來了，氣氛大不同以往。

謝鸢變得聽話又懂事，還特别有眼力見兒，杯子裡的茶水還沒見底，這孩子就知道自己主動填滿，端茶送水特别有一套。她什麼也不用操心，隻用坐在沙發上享福就夠了。

老奶奶似乎很喜歡孫媳婦，眼裡滿是欣賞。兩人對弈下棋，聊得有來有回。她們都是那種很沉穩的氣質，仿佛自成一個屏障，旁人都插不進去。

沈瑩隻覺得苦盡甘來，忍不住有些眼眶濕潤。

葉問雪簡直就是謝家的福星，她這輩子能看見如此和睦的景象，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沈瑩橫看豎看都覺得這兒媳婦好得不得了，哪哪都讓人滿意。等到吃飯的時候，她壓抑不住自己的喜愛，不停地給葉問雪碗裡加菜，一不留神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謝鸢在旁邊瘋狂咳嗽，暗示她住手：“咳咳。”

沈瑩完全沒有領會他的意思：“你這孩子，我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吃飯太急容易嗆着。”

說完她又往葉問雪的碗裡夾了一塊排骨。

謝鸢努力尋找自己的存在感，捧着自己的碗，提醒道：“媽，我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你還有一個兒子？”

沈瑩斜睨他一眼，嫌棄道：“你自己沒有手嗎？都多大人了，想吃就自己夾。”

說完她又雙叒往葉問雪碗裡夾了一塊紅燒肉。

謝鸢：“…………”

他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媽，你要是再夾，問雪碗裡的菜就要溢出來了。”謝鸢帶着濃重的怨念，再次強調道，“真的、太多、了。”

好歹給他留個機會，讓他給問雪夾菜啊！

作為母親，怎麼可以搶走兒子的活，問雪是他的女朋友，不是母上大人您的女朋友啊！

謝鸢憋着滿肚子的話，在心底瘋狂吐槽。他為了不暴露自己的猙獰表情，隻好低着頭猛幹飯。

吃着吃着，眼前突然多了一塊排骨。

“給你。”葉問雪笑着說道。

她以為謝鸢是因為母親偏心而鬧脾氣。

謝鸢立刻就被哄好了，捧着碗開始喜滋滋地啃排骨。雖然他沒機會給問雪夾菜，但他有問雪夾的菜，怎麼不算是一種偏愛呢？

沈瑩覺得自己冒傻氣的兒子，簡直完全沒眼看。她選擇性忽略謝鸢，繼續跟葉問雪感歎道：“家和萬事興呐，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一家人能和和美美的。”

說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了什麼，有些唏噓：“畢竟不是所有的家庭，都能跟這月餅一樣團團圓圓。”

謝岚眼皮微掀，接過了話茬：“程家最近确實不太平。”

葉問雪捕捉到了關鍵詞，問道：“程家怎麼了？”

沈瑩歎了口氣，說道：“程家那三個孩子，大女兒能幹，二女兒懂事，隻有小兒子不争氣。程董事長老來得子，到底是年紀大了，一時間犯糊塗，非嚷嚷着要把公司交給小兒子。他估計是覺得女兒遲早要嫁出去，萬一把公司給女兒繼承，來了個狼子野心的女婿，最後公司可能落到外人手裡。”

“程家的大女兒出了這麼多力，得知公司要給自己沒用的弟弟，心裡頭自然有怨氣，最近甚至說要離開公司單幹。但我看程家，家大業大，可不是說走就能走的。畢竟自己出去打拼風險要大得多。”

葉問雪突然回想起，當初在健身房遇見程清歌的時候，她正拿着電話，不知道在跟誰吵架，似乎就有提到類似的話題。

沈瑩繼續感歎道：“不過我也能理解，長輩一碗水端不平，我要是她，我心裡也有氣。這姑娘有些商業頭腦，也不缺乏手腕和魄力。隻可惜投錯了人家，攤上了個重男輕女的老古董。

謝岚冷冷地點評道：“迂腐的老頭。”

一向沉默的謝雲霆，難得開了口，贊同道：“确實。”

謝鸢聯想到自己在女尊國的那幾年，腦袋中飄過盼妹、迎妹、等妹、想妹、來妹、有妹六個已經出嫁哥哥的名字。

他突然跟程清歌共情了，同仇敵忾地罵道：“程老頭是個傻子吧，放着那麼能幹的女兒不要，居然想把公司給一個不學無術的不孝子。”

此話一出，餐桌上的謝家人都陷入了沉默。他們不約而同地擡起頭，用微妙的表情注視着謝鸢。

沈瑩用幽幽的語氣提醒道：“兒子啊，你知不知道，這裡最不應該說這句話的，就是你。”

前·不學無術·纨绔子弟·不孝子謝鸢：“…………”

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作為曾經讓家人操碎了心的不孝子，這跟自己罵自己有什麼區别？

多年前射出的子彈，此時正中他的眉心。

沈瑩不知是挖苦，還是安慰，補充了一句：“你得感謝我隻生了你一個孩子，如果程家的大女兒投胎到我們家，你可能早就被打斷狗腿掃地出門了。”

謝鸢心中有些内疚：“媽，對不起。以前我做過很多錯事，但我以後絕對不會再做讓你難過的事。”

沈瑩看他良心不安的模樣，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道：“唉呀，仔細想想，還真是不劃算。要是我生的是個女兒該多好，又省心又能幹，比家裡的某個草包好多了。”

謝鸢又是一陣難受，感覺以前自己真不是個東西。他甚至想狠狠抽自己幾巴掌來謝罪。

沈瑩突然話鋒一轉，笑着說道：“可就算你再怎麼糟糕，也永遠是我的孩子。”

謝鸢正心生感動，沈瑩卻直接跳過煽情橋段，笑意吟吟地拉着葉問雪的手：“我這輩子沒有女兒，以後我們成了一家人，我會把你當親生女兒疼的。所以你也别客氣，直接叫我一聲媽吧。”

謝鸢：“…………”

這算盤珠子都快蹦到他臉上了。原來繞了這麼一大圈，最後是想騙葉問雪叫一聲媽媽。

謝鸢有些緊張地看向葉問雪。問雪以前的母親是皇帝，這聲媽媽可真不是普通人能輕易承受起的。他害怕會勾起問雪曾經不好的回憶，引得她心生反感。

跟謝鸢的擔憂截然相反，葉問雪看着眼前這位慈祥的婦人，感受到了久違的親情。她沒有任何抵觸，從善如流道：“好的，媽媽。”

“哎。”沈瑩連忙應答，臉上樂開了花。她心裡高興，便不假思索地問道：“對了，什麼時候有空，我們雙方父母見個面，把訂婚儀式給辦了吧？”

聽見她這話，謝鸢表情一僵。他還沒有詳細跟父母提過葉家的事情，再加上葉家那邊有意隐瞞，因此沈瑩并不知道葉問雪徹底跟葉家脫離了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