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晨怕再聽下去,會抑制不住内心的驚恐,從而暴露自己。
他捂着嘴,逃回了房間。
他不斷深呼吸,調整着胸膛的心跳。大腦裡卻是一團亂麻,手指止不住地哆嗦。
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
葉晨感覺自己的良心正放在炭火中炙烤,翻來又覆去,無比煎熬。
如果把這事告訴葉問雪,那麼他的父母就很可能背上謀财害命的嫌疑,他的好日子也就過到頭了。
如果他選擇隐瞞這件事,那他就成了無形的幫兇。葉問雪該多可憐,這輩子都不知道她親生母親是被父親聯合繼母害死的。
可是……事情都過去了這麼久,真相如何似乎也變得無關緊要。反正人都已經死了,葉問雪知道了又有什麼用?
既然已經隐瞞了這麼多年,也沒有其他人知曉,那他為什麼不繼續隐藏下去?
這是最輕松的選擇。
他隻要裝作一無所知,就可以繼續過着衣食無憂的日子。但他這麼做,又跟老媽有什麼區别?
“啊啊啊,煩死了!我為什麼要下樓喝這一口水?!”
葉晨暴躁地撓了撓頭發。
早知道下樓喝水會聽到這麼勁爆的消息,他就算是渴死在房間,也絕不邁出房間一步。
如果他沒有去接水,就不會聽見争吵,也就不會知道這個秘密。他就可以安安心心,當個一無所知的傻子,繼續在這個家裡快樂地生活。
大不了就是老媽啰嗦了點,爸爸冷漠了一點,他的自由少了點。至少不會牽涉到什麼車禍陰謀,什麼生死離别,什麼謀财害命之類的東西。
他也就不用面臨進退兩難的抉擇。
然而,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多的假設也沒有任何用。
葉晨用被子蒙着頭,再次出現了逃避心理。遇事不決,先躺平睡大覺。說不定拖着拖着,辦法就有了。
可惜事不遂人願,不知是先前睡過了頭,還是思緒太過混亂,葉晨一夜未眠。
他睜着眼睛,活生生熬到了天亮。
這事就算想破了腦袋,也終究是個無解的難題。
選擇大義滅親吧,他就是個背刺親媽的混蛋。選擇瞞天過海吧,他就是個抛棄妹妹的混蛋。總之,這個混蛋他就是當定了。
葉晨心裡難受得不行,憋着滿肚子的話想要找人傾訴。他首先想到的是關系比較親近的王皓軒,但又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
找那個二貨幫忙想辦法,隻能獲得一籮筐馊主意。畢竟以王皓軒的腦容量,除了吃喝玩樂,根本裝不下别的東西。與其指望他,還不如去廟裡燒香拜佛。
葉晨生平頭一遭如此痛恨自己朋友少,事到如今竟沒有個可以交心的人,幫自己出出主意。
他打開手機,抱着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态,想要發帖求助萬能的網友們。
就在這時,屏幕上方突然彈出新消息。
【程清歌:葉問雪說你回家了,有空出來見一面嗎?】
葉晨呼吸一滞。
天哪,他竟然忘記了,還有程清歌那件事沒處理!
魯迅先生曾說,中國人的性質是總喜歡調和折中的。譬如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裡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願意開窗了。
此刻葉晨深切地體會到了這個道理。遙想昨日他還在為酒店的沖動而自責,現在再回想起來卻是冷靜了許多。畢竟跟謀殺案件比起來,不小心跟人滾了床單,似乎也不算是什麼大事了。
再加上,他是真的很喜歡程清歌。
程清歌是跟他截然不同的人,有自己的主見,從不逆來順受,為人處事都很有自信。這是他所缺乏的,也是他渴望擁有的。
葉晨在内心糾結了一下,開始進行等量代換。
見程清歌=尴尬=共同面對酒店意外
待在家裡=痛苦=獨自面對謀殺事件
按照他的可接受程度,共同>獨自,尴尬>痛苦,意外>謀殺
因此,見程清歌>待在家裡
葉晨深吸一口氣,顫顫巍巍開始打字:【好。】
僅僅是一個字,似乎就耗盡了他的所有勇氣。
考慮到媽媽不會那麼容易就他出門,他又加上一句:【但是,可能要麻煩你先來我家一趟。】
【請你來撈一下我。】
于是,一小時以後,程清歌坐在葉家的客廳,嘴角含笑望着對面的兩人。
柳豔有點懵,她一個勁兒地使眼色,不停朝葉晨眨眼,那表情像是在問:為什麼程家的大女兒會找過來?
葉晨則心虛地低着頭,既不敢看剛滾過床單的程清歌,也不敢看疑似協助謀殺的老媽。
柳豔看自家兒子不吭聲,以為他在外面闖了什麼禍,隻好尬笑着打招呼:“程小姐過來找我們家葉晨,是有什麼事呀?”
她的話說起來親切客氣,雙眼卻始終帶着審視的意味。
面對柳豔打量的目光,程清歌絲毫不慫,淡定自若地将果盤遞上前:“阿姨,我跟葉晨有約在先,今天上門拜訪,希望沒有唐突。”
“這是哪裡的話。”柳豔接住果盤,擱到茶幾上,禮貌地笑道,“我說這小子剛才怎麼心神不甯的,原來是有貴客上門。你瞧我這,都沒有什麼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