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江淮予一臉敵意,鄭玉騷騷腦袋,主動給他道歉,“江老弟,真的對不住了啊,是我先入為主糊塗了,一時情急傷了你,我懊惱了一宿,天還沒亮我就帶着人來找你了,想跟你道個歉,再請你吃頓飯。”
水珠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湧現更多,江淮予很平靜:“沒關系,救你是我活該。”
“是我對不起你,這樣吧,你說怎麼來,咱就怎麼來。”
江淮予牽了牽唇角,不想多說。
鄭玉絲毫不介意江淮予的排斥,自來熟地要拉他,語氣娴熟,“這樣吧,我也就有點會造武器的本事了,你跟我回南湖鎮,我給你量身定制兩套上好的武器當成賠罪,怎麼樣?”
江淮予甩開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瞥了一眼,倒是沒有反駁。
他沒理由拒絕,本來救鄭玉就是為了那點手藝。
鄭玉立馬就知道他這是同意了,樂得開懷,“那行!走走走!先得吃飽了再出發,馬家莊有不少的綠醫,夠給咱們整上一桌子的好菜了。”
鄭玉放下了心裡的大石頭,滿腦子的後悔和愧疚減退後才注意到周圍的環境,鍋爐房裡早已經是一片狼藉,後頭的屋裡還坐着兩個人。
“馬婆婆?您在地上幹什麼呢,快起來。”他快步跑過去扶她,走近眼睛一瓢,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馬超,頓時一愣,“這是?”
馬婆婆從巨大的悲怆中緩過勁來,爬過去抱住自己的兒子,臉上沒有剛才的凄厲,也沒有憎惡,隻是如死灰一般,撫摸着兒子毫無痛苦的臉。
“馬隊長被感染了,這位小兄弟幫我把他留全了。”
留全,特指那些被感染的人,能在完全感染之前,留下人的模樣,體體面面的走。
鄭玉心裡頓時不是滋味,酸酸痛痛的,馬超隊長是個十足的好人也是戰士,作為一個普通人帶着小隊無數次救百姓于水火。
馬超在前線沖鋒,他的母親就在城裡行醫,馬婆婆是他最堅實的後盾,受傷的戰友都放心的交給馬婆婆,不誇張的說,城裡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受過他們倆的恩惠。
如今卻憋屈的死在終日不見陽光的鍋爐房裡。
這亂世啊。
他隻能歎息,矮下身子蹲在馬婆婆前面,“馬婆婆節哀吧,我回頭跟趙大隊說一聲,馬隊長你就自己帶回去吧。”
不然按照規定,被感染的人,屍體是要交給大隊,任由組織集中處理拉走的,世界各地都是如此。
馬婆婆兩眼白茫茫,“謝謝你了。”
“過來個人!幫幫馬婆婆!”
幾個人擠進來,七手八腳地将缺了一隻胳膊的馬超架起來。
鍋爐房實在狹小,又進了太多人,所以馬超的第一聲誰都沒聽見,鄭玉的幾個手下齊齊喊着響亮的号子。
“馬隊長可是相當了不起的人,我們要漂漂亮亮的把人送回去。”
“對!”
“口号給我喊響點!”
“是!!”
“一二!一二!一二!”
馬超的第二聲,又被淹沒了。
江淮予簡直不忍心看這群蠢貨。
到頭來還是經過鄭玉的時候,他耳朵尖,聽到了馬超細微的呼救聲。
鄭玉吓了一跳,“蠢貨!别喊了,把馬隊長放下來!”
馬超終于得救,得以喘息,他費勁地睜開眼,因為缺了一隻胳膊,隻能靠在柱子上維持平衡,他一眼看向自己的老母親。
“媽....”
馬婆婆不敢相信這一切,淚水噴湧而出,幾乎又是爬着抱住了自己的兒子,不再忍着,嚎啕大哭。
鄭玉看着場面一片混亂瞠目結舌,暗地裡搡了搡江淮予,“是你救的吧,馬隊長那個胳膊,來的真及時,再晚一點,毒素進入到馬超的中心,他就真沒救了,一般人還真找不準砍哪兒。”
江淮予不搭理他,踏出這間破屋。
“請等一下!”身後馬婆婆叫他。
江淮予全當沒聽見,自顧自的往前走。
“請等一下!孩子,婆婆誤會你了,還沒跟你道歉!”馬婆婆終于趕上來,她腿腳不便,進行速度很慢。
她滿臉淚水未幹,表情愧疚,言辭懇切,“婆婆對不住你,剛才心裡怨你了,你救了馬超,是我們家的恩人,這是我自己研制的傷藥,不是什麼寶貝,但是裡面摻了殺菌的草藥,要是在後面的日子傷的重了就用婆婆的藥,能救命。”歲月在她和善的臉上留下痕迹,淚水還沒幹,她拱起笑紋,拍了拍江淮予的手背。
“婆婆希望,你别有機會用它。”
圓潤的小瓶子在江淮予的手心裡攥着,他臉上的神情凝了凝,在馬婆婆轉身的瞬間,又被悄無聲息地塞回了她的口袋。
鄭玉看到了,隻是看着江淮予孤零零的背影重重的歎了口氣。
大概是這種事情經曆的多了,他不信任何人,說穿了,不止馬婆婆,自己不也剛剛傷害了江淮予嗎?愚鈍啊。
鄭玉上前擁抱了下馬婆婆,“回去讓隊長好好養着。”對方連聲道謝,他借機悄無聲息的從她口袋裡拿上了那瓶藥。
先替江淮予收着。
他打起三分精神,“江老弟!等等我!”
拐角的樹下,一人恍然出現,盯着他們離去的背影,不多時又消失在空氣中,經過的路人看見,用力揉了揉眼。
“眼花了?”
*
馬家莊市集飯店。
鄭玉财大氣粗,點了裡面最大的一桌,滿滿地叫了一堆菜,江淮予冷漠地坐在最外面。鄭玉知道急不得一時,親自站起來給江淮予倒了一杯酒,“喝點?”
江淮予盯着這杯剔透的白酒沒吭聲。鄭玉半推半搡,江淮予端着酒杯送到了嘴邊上,試探性的抿了一小口。
辣的。
舌頭傳來怪異的痛感,很細微,又很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