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他謹小慎微,未曾有一刻松懈,别說痛快的喝酒,就連自在的在人群裡吃口東西都是奢望。
遼東保護倉基地和他不共戴天,勢必要毀掉他,不惜花重金。
他們挂出江淮予的一根手指,值十顆晶石,一隻胳膊一條腿,值二十顆晶石,頭顱值三百晶石,要是活捉,一千晶石。
他也的确為此栽過跟頭。
江淮予淺嘗辄止,把酒杯推了回去,鄭玉不再強求招呼他多吃菜。
比起酒來,他對食物更感興趣。
白斬雞,松仁玉米,土豆湯.....
江淮予遠離所有人,尋了個角落安心吃飯,他嘴裡咀嚼着肉片,嚼了許久才依依不舍的咽下去,味蕾接觸到和平時不同的東西貪婪的分泌唾液,終于在這一刻,才有了重獲新生腳落地的感覺。
“你知道江淮予為什麼被叫魔頭嗎?”。
江淮予聽聞,手上動作頓時停住了,他察覺到聲音是從斜後方的桌子上傳來的,側目過去看到一對男童女童。
一個穿着灰色外套的男童四處張望,刻意壓低了稚嫩的嗓音對身側的小女孩說:“傳聞他兩年前才變成治理者,一能站起來就大鬧了淩南保護倉基地,差點殺了自己的親生父母,還打斷了哥哥的雙腿!”
女孩大概是害怕了,哼哼了兩下,掐着嗓子語氣忿忿:“他怎麼這麼壞啊。”
“不止呢!”那個男孩對于女孩的害怕頗有幾分自豪,好像知道江淮予很多事情一般,繼續說:“這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你知道他是怎麼成為治理者的嗎?”
“被變異種咬了?”
“錯了!是他自己活生生吞了一隻變異種!”
女孩尖叫了兩聲,恐懼中略帶興奮,“那種怪物他怎麼下得去口!太惡心了!”
“據說他17歲就在遼東保護倉基地工作了,混的還不錯好像是當什麼官,反正是很好的工作,結果主舵那麼重視他,他卻想猥亵基地主舵的女兒,被人發現了,打暈趕了出來,結果還沒過一個晚上,你猜怎麼着!變異種被放進去了!當時在遼東保護倉基地南區裡留守的人全死了!他有開門的權限,不是他還能是誰啊?”
“太可惡了!他這種壞蛋,就該讓爸爸在做飯的時候給他菜裡下毒。”
“我看見他吃咱們家的東西就覺得惡心!”
兩道聲音漸漸走遠。
江淮予坐在桌前,已經不再進食了。
他對着男童女童消失的方向注視了很久,許久沒有迹象波動的毒素又開始慢慢侵蝕他的内髒,像一隻隻帶着鐮刀的螳螂從内至外隔開骨頭血管皮肉爬了出來,無言的蝕骨之痛肆意奔走在他體内。
江淮予額角源源不斷的滲出冷汗,他不受控的在手中攢出一顆人腦大的水球,對着兩個孩子離開的方向。
鄭玉這時突然走過來,喝地兩腮坨紅,摟住了他的脖子,“吃的怎麼樣了,不錯吧。”
水球化作水汽消失,江淮予平息了體内的躁動,“什麼時候啟程?”
“馬上馬上,我那幾個兄弟要上米飯了,吃完米飯就走。”
“嗯。”他站起來看了一眼後廚,裡面飯菜已經被打翻,江淮予一步一個腳印的離開了,地上暗紅的顔色順着他的足迹消失在飯店的門檻外。
“宿主你怎麼了?”
江淮予走出來的時候看着還很正常,直到他腳步越來越急,在躲進一個胡同後臉色一陣青紫,他倉皇地摁住牆壁,猛地噴了一口血,他單手抽出綁在大腿上的刀在指間旋轉了一圈,狠狠地刺進自己的身體裡。
血液噗嗤噴出。
刀落地,江淮予滑到地上,背部緊緊貼着牆,鮮紅色的液體肆無忌憚地從他身體中流走,不過幾秒的時間,臉色就白了許多,他隻是平靜道:“沒事。”
他雖說的風輕雲淡,但這種痛苦要是随便放在任何一個人的身上,那人早忍受不了暴斃了。
想起剛才小男孩說的話,他不由笑了兩聲,閉上了眼睛,靜靜地忍受着痛苦等待它過去。
小孩說的不假,他成為治理者确實是因為啃食了一隻變異種。
不過他當時要是沒有那麼做,估計早就死在那個黢黑隐蔽的山洞了。
他的親生父母和哥哥不肯放過他,在兩年前先是拒絕讓他進入淩南保護倉基地後,再開槍驅趕那時隻是一個普通人的他,又怕他活着生事端,于是遣人一路“護送”他到了全是變異種的密林。
江淮予奄奄一息,肢體殘缺地倒在山洞裡,連日來的奔波和一路所受的傷讓他的血都快流幹了,腹部已經不再傳來饑餓感。
他意識模糊,雖心有不甘但無可奈何,眼前着就要永遠的睡在這個地方時,山洞的裡面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挪動聲。
不多時,從裡頭爬出來一隻同樣受了重傷瀕死的變異種。
江淮予望着它一寸寸的靠殘破的觸角爬過來,貪婪的想要吞下他恢複生機,隻可惜它的能量核都暴露在外殘破了,就算是吃掉活人也于事無補。
變異種粘稠的綠色血液随着它攀爬的足迹蜿蜿蜒蜒留在地上,一雙晶亮透着渴望的眼睛一下不眨地看着他的方向,欲望昭然若揭。
熟悉的眼神和動作讓江淮予哪怕是這種狀态也溢出幾聲笑來。
這副下賤又想活命的姿态,不和前不久在城牆下中彈攀爬着偷生的他如出一轍嗎?
這隻馬上要死去的變異種靠着強大的意志力終于來到了江淮予面前,江淮予身體早就動不了了,隻是淡淡地睨視它,聽見它伏在自己的腹上刺啦一聲生生撕下一塊皮肉。
“既然我們是同類,那你幫幫我也是應該的。”江淮予看着它半晌,漆黑的瞳孔中顯現出解脫,随即綻開一抹陰森笑意,緩緩低下頭,在變異種啃食他的同時,用力扯下變異種背上的血肉,發狠地咀嚼着。
“如果我受感染變成怪物死了,這裡離淩南保護倉基地這麼近,遲早有一天我能殺掉你們的人,如果我沒死----”
噴濺在江淮予清隽臉上的血像地獄裡綻放出的彼岸花,邪氣絲絲入骨,讓人不敢直視,他幾乎是笑着說出來的:“我會親自讨回我的公道。”
*
“宿主?”
江淮予聽到系統的聲音神情恍惚了一下,從記憶中剝離出來,他正要低頭再割出一道傷口放幹毒血,卻突然察覺到身體好像沒有那麼疼了。
他的毒是因為過多攝入變異種毒素導緻身體中屬于變異種血液的部分多于健康的人類血液,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比一般的治理者力量更強大,但也同時要遭受毒素不斷侵蝕正常細胞的痛苦,通常沒有個幾個小時這股疼痛是無法緩解的,這次怎麼會這麼快?
江淮予無力去追究原因,身體抵在牆壁上緩和着。
一牆之隔。
蕭安措和他坐在同一位置,貼着牆與他緊緊相依,微曲的長腿上,那串腳鍊幽幽的閃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