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玉萬萬沒想到，郭政帶他們走的入口居然就在先前安營紮寨的地方附近，一處荒草叢生的橋下。

“這裡。”橋下有一條不算深的河，裡面渾濁不堪，河道兩邊有着兩條窄窄的石磚人行路，磚塊已經破敗，滿是歲月留下的光滑痕迹，末日沒來之前，有人會在這裡飯後散步，有人會在這裡釣一整天的魚，還會有漂亮的女孩穿着豔麗的裙子在橋下拍照。

可惜現在這裡什麼都沒了，他們走過一段向下延伸的階梯後，停留在一個折斷的路燈邊，這路燈應該是被什麼外力損壞了，上面的燈頭落下來碎了一地。

高聿風避開碎片繞這邊走，“這裡是入口？”

“對。”郭政還不知道這群人已經不信任他了，還裝作嚴肅的模樣，對着長滿青苔的牆壁摸來摸去，很快，他摸到了輪廓露出舒心一笑，接着他從滑膩的綠色中拉開一扇門，漆黑的路出現在眼前。

“我偶然打開過這扇門，本以為是工人的工作間，沒想到打開後别有洞天。”他指着西邊，“那邊，就是首都保護倉基地的背面。”

“這得多偶然...嘶！你是說我們順着這條路就能進入保護倉内？”高聿風龇牙咧嘴的揉着被鄭玉掐過的胳膊，黑暗中瞪他。

“跟我來吧，咱們得在天亮前進去。”

說罷郭政就打頭陣進去了，他前腳剛走，後腳鄭玉就拉住蕭安措，故意拖拖拉拉的，臨進去前在入口劃了一道标記，做完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裡，用食指在蕭安措胳膊上畫了一個問号。

他在确認江淮予是否安全。

蕭安措對着他點點頭。

他們離開前，蕭安措給了江淮予一個盆栽，裡面盛着土。

“這個盆栽裡的空間被我統治，一會我會一邊走一邊随時更換裡面的東西，你就會知道我們大概去了什麼地方，如果你遇到了危險，你就在土壤裡灑一捧水，我會立刻出現在你身邊。”

況且院外還有小花小山陪着他。

此刻江淮予看着土壤變得濕潤，一眨眼，多了一隻搖搖晃晃的狗尾巴草在對着他讨好。

鄭玉寬厚的手掌拍了拍蕭安措的後背，意思是：不錯，可靠。

“快跟上，裡面黑！”郭政的聲音在狹長空曠的空間裡變得空靈詭谲，蕭安措邁開步子進去。

夏翎碾過地上的玻璃碎片也跟着進去了。

他們在這條路足足走了半個多小時，最後從隧道盡頭頭頂的井蓋鑽出去，已經到了保護倉的内部，這時正是晚上十一點多，不遠處的塔上伫立着幾名士兵，探照燈來回掃視。

“彎腰。”郭政低聲說，他躲在瘋長的雜草後一點點向着前面的塔樓挪動，“我們算是進來了，但是也隻是到了最邊緣的地區，接下來得小心再小心，不然被發現了，我們就——诶人呢？”

他一回頭，身後空無一人，郭政趕緊往回走了兩步才發現這四個人沒有一點潛入者的自覺，跟大爺逛花園似得抱着胳膊四處看。

“喂！”郭政喊他們，“蹲下！不怕被看到啊！”

高聿風其實有點演累了，抱着槍打了個哈欠，聞言泛着淚花的眼睛諷刺的看了郭政一眼，“真裝起來了，沒看到自從我們進來，探照燈跟落枕似得隻對着右邊猛照嗎？”

“咳！”鄭玉使勁對他使眼色。

好在距離夠遠，郭政聽不到，他摸着黑走回來，“這裡面很大，你們必須跟緊我，不然稍微不注意可能就走散了，實驗室在另一邊，我們過去吧。”

“我也要跟着你們東躲西藏嗎？”夏翎挑高眉毛，“這裡是四區，我在被調去中原保護倉之前管理的就是這個區，如果士兵沒換的話，他們應該都會認識我。而且，首都保護倉我住了這麼多年，實驗室一直都是最高機密，我都不知道入口在哪裡，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聽到夏翎的話鄭玉比郭政還着急。

這你讓一個卧底怎麼回答，不是為難人嗎？

鄭玉顯然多慮了，郭政做卧底之前肯定做過嚴密的考量，這個問題他對答如流。

“你之前住在這裡，裡面的一切都對你來說習以為常，和你不相關的事情你沒有留意也很正常，但我不是，我來首都的目的就是找到實驗室，如果這些年我一無所獲就算是白費光陰了。我初入首都的時候一身的傷差點死了，是被一個收廢品的撿回去，收廢品的歲數大了，又活了兩年多就沒了，我接手了他的生意，一邊收廢品一邊倒騰些二手玩意，慢慢的，我接觸到了一些化學垃圾和生物垃圾，要知道實驗室是不可能脫離這兩種垃圾的，所以我幾次輾轉，搭上了這座橋，我用最低的價錢幫他們處理化學垃圾，但走動的再多也隻是合作關系，直到半年前我有一次約搭橋的人喝酒，後來他喝多了才說漏了嘴。”

郭政說的一臉真摯，但其中的真假他們無從考究。

“你費這麼大力氣進去，後面為什麼要走？”蕭安措說。

他歎了口氣，“因為裡面的東西已經不是我的承受範圍了，隻我一個人，我什麼都做不了，其實要不是在那時遇到你們，我已經放棄去查這個高不可攀的真相了，我隻想找個地方安安分分的生活。”

黑暗中，鄭玉再也忍不住，出言嘲諷，“貪生怕死，你和宋閩不同。”

“即使再大的困難再大的阻礙，宋閩都不會放棄。”

說完這句他就先往前走了，剩下的幾人默不作聲，皆是認同鄭玉的話的。

郭政愣在原地，視線追随着他們的背影，連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唇齒間在反複揉撚這句話，一遍又一遍，像是着了魔，末了一束光照到他臉上，郭政回過神來自嘲一笑，将腦中所有想法抛到腦後跟上了他們。

另一邊。

獨自在屋裡的江淮予翻身下床，左手右手一抖就解開了蕭安措留下的繩子，蕭安措怕勒着他，繩子外面還裹了一圈植絨毛一樣的東西，弄的他的手一直癢癢的。

他抱着盆栽往窗戶邊走，悄悄推開一點窗戶，從縫隙裡他看到院裡站着十來個人。

郭政是蔣正衣的人。

蔣正衣費盡心思把人塞來時估計沒想到他身邊有高聿風這号人物，無論郭政怎麼折騰怎麼演戲，隻要高聿風對着他搖搖頭，所有的目的都無所遁形。

人性是複雜的，高聿風的能力不能直白的判斷出來這個人是好是壞，他的心智力是預測，能夠看到未來一段時間内可能會發生的某個片段，可事在人為，未來随時會變，所以起初江淮予沒有讓高聿風用能力去感知。

白天的時候，江淮予本來已經要相信郭政了，可就在那隻高等級變異種将郭政壓在身下的最後時刻，他看到了郭政身後一道冷光閃過。

是一團心智力。

郭政不是普通人。

剛好這時蕭安措趕到，扶起他的瞬間，蕭安措在耳邊告訴他，高聿風的預測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