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瓶子仍在他的面前。
蕭安措頭都沒擡,專心的盯着自己書本上的題目。
方宇譏笑着,“我的瓶子要不要啊,拿着吧,我平時的破爛都給你,也省得你放學後再出去翻垃圾桶,畢竟同學一場啊。”
他見蕭安措一直不鳥他,手往前一伸想去搶課本。
蕭安措往後一靠,抱着書包閃開了。
他的書包很重,裡面裝着全科的課本。别的同學是不會把這麼沉的課本全部背回家的,但蕭安措會,因為他不背回去,很可能就會被班上看不慣他的學生撕掉亂塗亂畫,或者是忘記帶書的人随意的拿走。
他的課本本來就是孤兒院裡比他的大的孩子留給他的,而這套書還要留着給比他更小的孩子用。
孩子的惡意是莫名其妙的,他根本不懂為什麼他們要針對他,或許隻是因為他和别人不同。在開家長會的時候沒有家長來,穿着不是校服的不合身服裝,在别人都吃校餐時自己捧着幹巴巴的饅頭。
原來不是每個人生下來就沒有父母。
這是蕭安措上了小學後才知道的。
放學後,因為月亮已經走了所以他可以直接回孤兒院,但想起剛才班委說的,要交六年級老師下午多講課的補課費。
蕭安措老舊的運動鞋停在了路邊的垃圾桶旁。
三個小時過去,太陽已經完全下山。
他握着八塊錢朝孤兒院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今天的街道,是不是過分安靜了一點。
甚至連動物的叫聲都沒有了。
蕭安措不由加快了腳步。
在拐進孤兒院前的那條路時,他敏銳的察覺地上多出了一條暗紅色的痕迹,下一秒,他隔着鐵門看到了悅悅的兔子布偶被扔到了草地上。
不對勁。
蕭安措立刻用力推開大門跑了進去。
眼前的一幕霎時間撞進他的眼中。
一片狼藉.......
從小撫養他們長大,前一天晚上說要包餃子的媽媽懷裡抱着三個孩子全無氣息地倒在大廳,她的右半身被什麼東西生生扯碎,腹部中間開了一道大口子,将她整個人刺穿,連同她懷裡抱着的悅悅虎子皮皮一同刺穿。
悅悅纖細的手指搭在她平靜的臉上,滴答滴答的血液輕輕落在媽媽的眼睛上,再順着她不再年輕的肌膚暈染開來,如同開在陰冷潮濕的地下中生長出來的最豔麗的地獄花。
“悅悅.....”
蕭安措猛地摔在地上。
發生了什麼?
外頭突然傳來聲音,他僵硬的轉了下頭,似乎回過神來,馬上翻起起來逃進了最近的院長室,在關門的瞬間,他看到了和往常完全不同的院長。
一對巨大的黑色透明翅膀從他的背後伸展出來,那雙時常眯起透露着精光蕭安措見慣的黑色眼睛變成了金色豎瞳,額頭鼓出兩處黑色觸角似的小包,嘴唇不正常的裂開,露出裡面一排整齊的尖牙,鮮血正從他的舌尖往下滴。
蕭安措反手鎖住門用力靠着門闆,心跳快的像下一秒就要沖出來,腦海裡全是悅悅慘死的畫面。
要冷靜。
他對自己說。
可是處理這些對于已經連初中都沒上的孩子過于困難。
隻有這個時候蕭安措才羨慕起月亮來。
月亮是有地方去的,但是他沒有,除了這座他長大的孤兒院,外面的世界沒有地方能夠容得下他。
但是不走就會死在這裡。
蕭安措扶着牆站起來,走到院長的桌子前拉開抽屜,拿到他的手機。
報警。
一切都太詭異了,根本無法用常識來解釋。
電話嘟嘟嘟響了很久,沒有人接聽。
蕭安措臉色更白,不得不想到最壞的打算。
外面的情況可能和這裡差不多。
沒人能來救他。
正在他一籌莫展之際,他的手碰到了抽屜裡一個壓在下面的小布包,蕭安措動作突然放慢,他打開了這個布包。
一張張發皺的紙張被他拿在手上,随着風從窗戶刮進來,紙張呼啦啦的響動。
這些是每個孩子來到這裡時留下的證明,不是正規的手續,大都是一些看不清字迹的住院收據或者是遺棄孩子時放在襁褓裡逃脫罪惡感的話語。
這裡面會不會有我的?蕭安措穩住心神一一翻看,他先看到了悅悅的。
安悅,出生在麓谷,父親患有重大疾病,母親死于難産,因為負擔不起新生兒的撫養費,才會把她丢在孤兒院門口。
接着是虎子的。
他父母是山區的農民,出生時護士說錯了他的性别,把男孩說成了女孩,所以他的父母連确認都沒确認一下,在繳費時偷偷跑了,把他留在了醫院。
後面是皮皮...
翻到最後兩張,蕭安措看到了月亮的。
上面隻有一句簡短的話語。
“出生在杞市,已走訪,确認遺棄。”
蕭安措盯着這一行字看了三四遍,才終于相信月亮騙了他。
怪不得院長和媽媽一直不相信也從來不帶她去尋找親生父母,原來都是假的,隻有他和悅悅信了。
她人已經走了,事已至此,蕭安措隻能接受。
外面的風變得詭異,他手沒抓穩,一張紙突然被使勁吹到了地上。
這是。
蕭安措看到上面自己的名字有些發怔。
他沒有想到自己真的也有,一直以來院長從來沒有說過他的來曆。
“稻城。”
蕭安措蹲在地上小聲的念着上面的地點。
耳邊響起一陣咚咚聲,伴随着尖銳的嘶吼。
院長好像發現了他,在用力撞擊院長室的門,鐵質的大門也撐不了多久,牆體逐漸裂開一條條縫隙。
他擡頭透過窗戶望向外頭的天。
除了陰一些,和平時并沒有什麼區别,就好像是地上的人過地上的,天上的人過天上的,哪怕地面已經成了煉獄,頭頂的人也不會施舍的往下看一眼。
一道雷驟然劈下,霎時間照亮了整片天空。
一把燒的锃亮的火把突然在他心底燃起。蕭安措眼底閃爍着星星點點的光芒,用力攥緊了手中的證明,幼小的脊背挺得闆闆正正的。
“我要去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