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真的是江自明點的火。
不是淮予。
一股灼熱的火從體内砰的一聲燒了起來,瞬間流向四肢百骸!每一滴血都像是在燃燒着沸騰,韓玲渾身發抖,死死地攥着窗簾,她發出低吼,赤着腳跑回卧室想要把門打開,但是無論她用了多大的力氣都無法推開。
她什麼都改變不了。
因為這是已經發生的過去。
她隻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撫養長大的大兒子,一把火燒光了她的全部。
韓玲仿佛墜入深淵,她明明站着,卻覺得自己已經摔到了谷底,冰冷的潭水把她包裹起來,再順着口鼻進入肺管,阻止她呼吸,在這一瞬間,韓玲内心爆發出一陣足以難受未來十幾年的滔天悔意。
她像一具屍體搖搖擺擺地回到了陽台,抱着膝蓋坐在地上。
煙越燒越大,很快從客廳蔓延到了别的房間,轟隆——!晾衣架倒在了她的卧室門前,屋裡徹底推不開門了。
韓玲看着那個倒塌的晾衣架,瞬間想到她後來每次經曆那種生不如死的換藥時,都會忍不住揣測江淮予。
救援隊來的時候說她的卧室前擋了一個巨大的衣架,影響了救援。結合大師說她的孩子會毀了她。
那當時門推不開,會不會是淮予拿什麼堵住了,不讓她出來。
可她從沒想過,一個八歲的孩子,如何能把那個幾百斤重的實木衣架推到門前堵住生路。
韓玲發着怔時,江淮予的卧室砰的一聲被推開,他醒過來了,被熏的止不住的咳嗽,看到家裡起火後又是驚又是怕,嘴一扁就要哭,看着那個倒下的晾衣架,喃喃喊了幾聲“媽媽,淮予害怕。”
韓玲看到這幕淚水再次洶湧奪眶而出。
“淮予!快跑!不要靠近那裡!”
她的孩子在害怕。
可她什麼都做不了。
接着韓玲更沒有料想到的,江淮予毫不猶豫的用幼小的身軀,去拉拽那個衣架,不停有燃燒着的碎屑掉到他身上,他忍着疼不松手。
他的眼淚像小雨一樣濺到火光裡,滅不了火,也沒能感動那時的韓玲。
很快,他意識到拉拽不開,但陽台通向卧室,于是他立刻跑到陽台,在一步步“靠近”韓玲的時候,韓玲張開雙手要去擁抱他。
可五指穿過了□□,韓玲看着他沖進一片火海的卧室,撲向床上已經燒成火人的“她”。
韓玲再也控制不住,撕心裂肺的哭,體内糾結着的情緒幾乎把她吞沒,她懊惱、憤怒、無助,一次次祈禱着要是真的能回到過去就好了,可睜開眼睛,隻能看到逐漸崩塌的家。
就在她感覺自己快要哭的失去意識時,她的靈魂再次被抽離。
這一次,她站在了淩南保護倉的高牆上。
看到了少年時期的江淮予,滿身的傷,零下十幾度的天氣,隻穿着一件薄薄的外衫,漏出來的臉蛋和手都裂着通紅的凍瘡,氣若遊絲的歪倒在城牆下,誰都不敢想,眼前這個落魄脆弱的少年是那時她呵護着成長的小甜豆。
她心疼的快要死去了,想立刻下了城牆去抱抱她的孩子,為他穿上溫暖的衣服,端上一碗熱湯。
可她動不了。
很快,她看到了另一道身影在靠近他。
“自明,把淮予帶回來——”
她的話消散在漫天的大雪裡。
一聲聲響亮的耳光聲傳進她的耳朵裡。
韓玲像個木頭人,一點點的,向下看去。
直到看到了江自明瘋狂的對着那個本來就虛弱的要死去的少年拳打腳踢,少年不停地嘔血,江自明視若無睹,癫狂地笑着,他高高舉起棍子,對着江淮予落下——
韓玲抱着腦袋發出獸類尖利的叫聲,凄厲決絕,她不顧一切的要沖下去,鼻涕眼淚混作一團,“江自明!你敢打他!你怎麼敢動他!!我要你的命!!”
可惜她早被困在了那裡,隻能眼睜睜的看着,江自明一下接一下的施虐。
直到江淮予暈了過去,她撲通跪在地上,用指甲去抓自己的臉,連哭都哭不出來了,隻能無助的喊叫。
“江自明。”兩行熱淚淌下,韓玲雙目空空,“淮予才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是帶着我期盼出生的孩子,你不過是我收養的孩子,怎麼敢,怎麼敢......”
韓玲仰面對着天,任由鵝毛大雪飄落在自己臉上。
是了,難道那時她趕到城牆時,沒看到江淮予的模樣嗎?她滿腦子都是外界對江淮予的傳聞,生怕江淮予會影響她好不容易平穩下來的生活,迫不及待的舉起槍對着他連開七槍。
血染紅了牆,江淮予逃了,臨走前沒有再喚她一聲媽媽,隻是捂着殘破的身體,像看陌生人一樣看了她一眼,此後,再也沒有回來。
那個渾身馨香嫩的像塊小豆腐的孩子,會甜甜的叫她媽媽的孩子,會陪她看星星的孩子,她無數次幻想長大後會有多少人喜歡的孩子......她都做了什麼。
韓玲擡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一掌不夠。
江淮予受了多少,她就該受多少!
一掌又一掌,那張滿是傷疤的臉泛起糜爛的紅色,很快血液從皮膚裡剝離,砸到了地上。韓玲疼的指尖都在顫抖,可即使這樣,也緩解不了内心劇痛的千分之一!
最後一次意識抽離。
韓玲去了最開始她對自己的孩子産生嫌隙的地方。
那個道觀。
這次她作為“局外人”,看到方丈叮囑過她會有一個孩子成為她的劫難後,目光移到江自明身上,很隐晦的搖了搖頭。
韓玲當時在和江起源抱怨,忽視了這個細節,可江自明卻注意到了這道目光,他先是一驚,而後就是咬緊了牙關,惡狠狠地看着他們,緊接着,他露出詭谲地笑容,看向了天真無邪的江淮予。
韓玲發出了絕望的悲鳴。
是她親手,把江淮予逼成了現在的模樣。
全都,是她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