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 肖邦夜曲 Op. 48, No. 1(c小調)
【引言】
出生證明。死亡證明。同一支筆。
Birth certificate. Death certificate. Same pen.
【1】.
湯姆記得那支筆。那麼個黑溜溜亮閃閃的小東西,被暗啞的牆襯得尤為突兀。
血洇透的床單微微翹起一角,一條染滿血污的灰白手臂以極不自然的角度從床單下垂露。血珠啪嗒啪嗒滴落在灰白的地闆上,聚成幾灘猩紅。
黑、白、紅。這就是湯姆最早的記憶。一場以新生為由的殺戮就那樣完成了。但在這段回憶裡,從來都沒有那個人的臉——那個生下他、遺棄他、殺死【她】的罪魁禍首——她的臉。
他摘下右手食指上的黑銀戒環,輕輕撫摸上面鑲嵌的萊茵石。四方的切面黑亮平滑,一如既往的冰冷,似乎無論被佩戴多久,也不會沾染塵世的半分溫度。
那個用生命賦予他生命,又用死亡将他逼向死亡的人。
她。
忌日這天,他甚至可以對她攝神取念……
“Tom! I’ll be home in a couple of hours, OK?”(湯姆!我過兩個小時就回家啊!)
愛人歡快的語調伴着吱呀門聲。湯姆的手痙攣般一顫,下意識将戒指藏在了掌心。他合了合眼,控制好嗓音才敢開口回答。
“Alright, darling, I’ll be here!” (好的親愛的,我會在這兒的!)
過了半秒又繼續問, “Do you need me to walk you out?” (你需要我送你出去嗎?)
回答他的隻有撞門聲。愛茉爾已經走了。
家裡就隻剩他一個人了。
他該趁着自己獨自一人,利用這一年一次的機會。找出真相的機會。
湯姆凝視着複活石。
複活石似乎感知到了他的目光,棱角折射出比平時更加幽森的暗光,隐隐散發出某種強大、神秘、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可怖魔力。
複活石理論上能召喚出任何靈魂,但前提是死者本人願意現身。
那個在出生時就恨他入骨的人,此時也不一定會願意來見他。即便來了,她怎會願意對他講實話呢?既然如此,他又何必逼迫自己接受如此毫無異義的酷刑?
愛茉爾的話在耳畔響起——混亂中唯一一點兒秩序,平複着他心中的躁郁與不安。
“You are the bravest Tom I know, sir, better than any Tom who came before you. And…and that’s partly why I…I love you…” (你是我認識的最勇敢的湯姆,先生,比你之前的所有其他人都要好。這……這也是為什麼……我……我愛你……)
有些問題,不是靠回避和逃離就能解決的。
湯姆下意識緊張地舔了舔唇,把黑石從黑銀戒環中取出。它像有所感知一樣,緩緩上升,漂浮在了他左掌心上方的半空裡。
他合上眼,深吸了口氣。再睜開,呼吸平緩了不少。
右手食指緩緩撥轉黑石。
Once…
———鋼筆唰唰劃過紙面,簽定他的出生……她的死亡……
Twice…
———鮮血滴滴答答濺落……猩紅成黑,餘溫消散在慘白的冬夜裡……
Thrice…
———她氣音沙啞,斷斷續續,虛弱得難以成言。
———“Tom…Tom. For his father. Marvolo, for mine…” (“湯姆……湯姆……為他的父親。馬沃羅,為我的父親……”)
湯姆閉目,在心裡默念。
Merope Gaunt…
Merope…Riddle.
.
【2】.
原來,一個人在世時所受的苦難,一點一滴都會镌刻進她靈魂的模樣裡。
湯姆首先聯想到了年幼時孤兒院的白牆。說來也怪,砌那些牆的瓷磚明明在陽光下瑩白閃亮,可一進孤兒院裡頭,無論如何擦洗,它們卻永遠暗啞無光,憔悴疲憊地依附在石灰水泥上,不敢反射出一點亮堂,生怕别人注意到它們的存在一樣。
即便在黑夜中,本該銀白發亮的靈體也顯得晦暗、灰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