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徽之毫不留情地打斷她:“所以,之前你說京兆尹被聖上治了失職罪之事也是騙我的?為了什麼?為了試探我?還是想看我笑話?”
言心瑩忍不住上前兩步:“雲卿,你聽我解釋。”
傅徽之退一步,甚至偏過頭去,不看她:“夠了!别說了。”
帷帽落地。言心瑩心裡難受得緊,幾步走出門外,上了白潏露還未牽進去的馬,馳去。
白潏露忍不住道:“公子,你這是何苦呢?這些年你明明很想她。”
傅徽之望着言心瑩離去的方向,握緊了拳。
白潏露跟着他七年,自然知道他是何意。她跨上了言心瑩的馬追去了。
言心瑩縱馬疾行出三四裡,又慢下來。
眼下天色已晚,恐怕城門已經關了。這幾日又沒在城外見過客舍,她能去哪裡?出門又急,包裹都沒帶,最關鍵的是沒帶銀錢。若不去别人家借宿就要露宿于道了。時下雖已過春分,可這薊縣仍天寒地凍的,若是在道上睡一夜,恐怕人很快就沒了。還是得先找個人家借宿一晚。錢财還好說,為人看診幾日便有了。
方才她跑出來算是一時沖動,但她不後悔。大概是怕自己再留在那兒,會更加怨恨傅徽之不近人情。她本來覺得傅徽之近幾日沒那麼冷冰冰的了,還以為當初的傅徽之要回來了。她甚至有些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年。
欺騙傅徽之确實是她的錯,可她也不是有意的。她更想解釋上元夜時言公彥忽然出現的事。可傅徽之那個樣子,她怎麼溝通。傅徽之确實變了,若是從前的他,不會因為這種小事發這麼大的火。
現在最頭疼的事情是,沒辦法再跟在他身邊。她既然決心跟着他,為他翻案,不可能說就這樣回去了。眼下看,除了偷偷跟着,沒什麼好辦法。好在不是沒有收獲,張安算是重要人證。隻要跟着他,不愁見不到傅徽之。
冷風撲在手上、面上,冰寒刺骨,她索性下馬步行。
忽然聽到有人在談城西那件案子。因天黑看不清他們的衣着樣貌,但辨聲音似是兩個中年男子。
一人道:“前幾日破案了。”
另一人問:“哦,是誰殺的?”
“右鄰,偷錢财時被發覺,所以殺人。有人說是縣尉的門客破的案,還有人說是方才路過那草堂之主雲脩破的。”
“那雲脩是個人物,不知為何不去考取功名。”
“考取功名有什麼好,他私下接案可比做官報酬多。況且他形貌醜陋,想做官也不易。”
“他雖有些錢财,卻不及你我英俊啊!”那人大笑起來,“娶不到新婦的。”
“這你就錯了,人家可是有妻子的。”
“我怎麼聽說他隻有一個妹妹。我時常路過那草堂,都是他妹妹在。”
“哪有一個男子成天隻與妹妹一起的?多半是夫妻兩個。不想别人議論他教夫人抛頭露面,所以假托為妹。”
言心瑩聽得攥緊了缰繩。難怪傅徽之聽了她的話會生氣,看來這些年的風言風語當真不少,否則怎至入她耳中?
她很想去撕爛他們的嘴。男子卻學長舌婦。不對,長舌者豈分男女?說什麼“婦有長舌”?夫也有長舌!
言心瑩不禁歎氣,何時世人能多關心自家長短,少非議他人呢?
這一片,她走過幾回。道邊都是小戶人家,大多人家都有一間屋子燃了燈燭。偶爾也有兩間、三間屋子都有亮光的。沒燃燈火的人家,大抵是主人出了遠門或是歸家晚了。
沒有每間都燃大約是為了省燈油。從前她住在家中,不知燈油貴。言家雖算不上是貴族,但好歹也是高官之家。言公彥雖出身寒門,生性節儉,但也不至于那麼節儉,讓全府省着燈油。她也是出京遊曆那幾年知道燈油價高之事。
她正想着應該擇哪一戶去借宿,便聽見有人遠遠呼喚:“娘子且住——”
言心瑩辨出是白潏露的聲音,等她靠近後,開口問:“你來做什麼?”
白潏露下馬:“是我該問娘子這麼晚了要去何處?”
“我為何非要住在哪兒?我欠你家公子錢了?”
白潏露沉吟道:“你與公子之間的事,我不便多言。”
“不便多言就别說了。”言心瑩牽着馬,繼續往前走,“你走罷。”
白潏露在身後高聲問:“天色已晚,城門也關了,娘子能去何處?”
“這附近如此多的人家,随便尋一處借宿便是。”
“娘子獨自借宿,恐有危險。”
“如今誰能動我分毫?何險之有?”
白潏露還是忍不住道:“公子會憂心的。”
“他憂心?他憂心能眼睜睜地看我走?”言心瑩忽然轉身,“是他教你來的?”
“算是罷。”
“算是?你教他親自來。”
話音未落,便聞一陣馬蹄聲。言心瑩心想,不會真是傅徽之罷?一瞬間又有些慌亂。她方才不過是嘴硬,想讓白潏露知難而退。她覺得以傅徽之如今的性子,絕不可能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