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她雖不清楚,但也能窺得一二。
一路到了太師府。
府外是太師的幼子紀子辭在迎賓客,見了他們二人,匆匆下了台階。
“殿下,齊将軍。”
樓若沒反應過來,隻覺得他面生極了。
“是紀三公子?我們見過嗎?”
紀子辭笑了笑,道:“殿下絕世風華,三年前在父親壽宴上,曾遠遠見過一面。隻是那時年歲小,不敢與殿下當面講話。”
他微微颔首,以表敬意。
這般溫和、謙遜又有禮的人,倒真像紀太師之子。樓若便忍不住打趣,“還是你比較有太師之風。”
見二人都有了笑意,紀子辭倒沒再多問。隻引着他們往裡走,經過了曲水流觞,到一處落座。
“殿下,還煩請您跟我去一趟中庭。”
将要坐下的齊元叙有了戒備,“殿下一人會不安全,還是讓我遠遠跟着吧。”
樓若起身,問道:“是太師找我?”
紀子辭點頭,示意不遠處,紀太師便在那兒等她。
順着他的目光望去,中庭内有不少人在,她不禁疑惑,“太師似乎在待客,我去了會不會打擾到。”
但紀子辭示意無礙。
樓若便随着他去了,留齊元叙在外時時留心着便是。
中庭内的人樓若大多不認識,但他們卻都知道她,見了面,惶惶行禮,“殿下。”
樓若擡手,“各位不必多禮。”
衆人起了身,氣氛即時有些凝重。樓若一心向前,問太師安,“阿若見過太師,近些年,身體可還康健?”
紀太師已有老态,卻還是不苟言笑。
唯在樓若問安時,眼中有了些許笑意,慈和地道:“老夫康健着,反觀你,可受了不少苦。”
見二人要叙舊,不準備再顧及他人,底下為首之人便躬身道:“太師,那我等先退下了。”
他們都是他的學生,即使在太師心裡,很多時候都稱不上是。
但今日的英才宴,他們依舊會是世家大族心中最好的選擇。在中庭之外,他依舊不得不承認,他們是他的學生。
可衆人沒想到,此時紀太師叫住了他們,“等等。”
他拉過樓若,向她正眼介紹,“殿下,這幾位是老夫這些年來收的學生。雖無驚世之才,卻也是讀了數年的書,有些學識。”
聽此,樓若點頭一一向他們問好。
到了此時才發現,之前當街的那位布衣書生也在其列。
樓若問:“你叫什麼名字?”
那書生卻默不作答。
太師意圖提醒他,但不料樓若又開了口:“剛才我那位兄台做的确實不對,向你道歉。”
書生立時擡了頭,有些羞愧難當,“非殿下之過,殿下不必道歉。”
這下樓若有些不解。
“那你怎麼不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紀太師在一旁,一時不明所以。直到那書生答道:“殿下,我此來上京,奉祖父之命拜師,祖父說,要太師為我賜名。是以,我還沒有名字。”
他才想起來這一件事。
适才中庭之内,他心思煩憂,隻聽到這孩子是來自鶴州一位故人家中,便草草與他說:“老夫既應過你祖父,便不會反悔,從此,你便做老夫的學生罷。”
甚至,也沒有問一問他的名字。
直到此時,樓若看向他,問:“太師可有想好?”
她記得,當年皇兄的表字可是求了父皇,才找到的太師,為他拟了一個。如今,這小書生家中人選擇找到太師,也是良苦用心。
畢竟,并非人人有此機緣。
可紀太師卻繞開了她的話,“待幾日後罷。今日心中煩悶,思緒亂得很,怕是想不到一個好的。”
樓若點頭稱是。
今日的英才宴,并不好辦。不僅是太師為自己的私塾選先生,亦是城中世家大族為後代子嗣選老師。
她聽沈棄說,選官更是迫在眉睫。
他們不能讓整個朝局,仍亂哄哄的不成體統。鐘王倒台,此前他那些還執迷不悟的黨羽并不在少數。
一部分,仇恨樓若,誓要殺了她;一部分,便是要在朝堂之上,處處阻撓新政,以報複沈棄。
這些人,更是漸漸地将清平看作自己效忠之人。
要将上京城攪得一團糟。
樓若有所耳聞,是以她一直覺得,太師辦這場英才宴并不妥當。
她害怕有心之人從中作梗,試圖毀掉太師的清名。
待衆人走後,紀太師察覺到她的擔憂,勸慰道:“殿下不必為老夫如此費心,老夫那個兒子,已為殿下添了許多堵。老夫一大把年紀了,不願再看到殿下如此勞心勞力。”
提起子阙,太師的眼眶明顯紅了。
樓若頓時變得手足無措,明明有千言萬語,但到了嘴邊,隻有一句:“太師不必擔心,子阙他……”
她根本承諾不了什麼。
子阙此後若還是什麼都不肯說,樓若不知道,他們之間,會處于一個什麼樣的境地。
太師卻擺了擺手,道:“不說他。”
“今日請殿下來,便是問問殿下,可有擢選之心?”
見樓若有些怔住了,太師繼而解釋:“沈棄他畢竟并非正統,天下人多不服他。但殿下不同,殿下是樓氏皇族,盡管他沈棄在那位子上坐了三年,但他并不得民心。”
“既無民心,亦非正統。他憑什麼,坐那個位子?”
太師字字珠玑,甚至到了最後,全然不顧,“今日赴宴者,多是老夫眼中,有些真才實幹的。雖然不敵他沈棄的謀略,但也不是什麼蠢才。”
“殿下今日,正是籠絡的時機。”
樓若聽此,眉間緊皺,極力扯了一抹笑,應對道:“太師何意?”
見她轉傻充愣,太師頓時疾言厲色起來,“縱使殿下與他有些情誼,但在這件事上,絕不能與之留情面。”
這一刻,樓若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
也是在太師府,太師站在微茫的細雨中,為她撐了一把紙傘,鄭重其事地問她:“殿下可願回到這上京城?”
那時她說她願意。
因為彼時天下亂世,她從生民血淚中來,想要為他們遮一遮這漫天的風雨,為他們擋一擋那無盡的苦痛。
她想要一個真正的太平盛世。
太師說,殿下想要,便自己創造。
但她自覺勢微,用盡了所有的手段和氣力,也未曾做到。
如今,她又站在了此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