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沈棄告訴她,“李挽一直将長州百姓保護得很好,至少,他是個合格的長州刺史。”
“如果做錯了事能彌補的話,世間還會有如此多的不甘和憤恨嗎?若是他能讓我的舅舅活過來,能讓當年犧牲的将士們活過來,我會認他是一個合格的人。”
可是李挽不能。甚至,接連回到過去兩次的他們也可能無法做到。
行差踏錯一步,便是無法挽回。
她不會因他的善舉,而輕易饒恕他。今時今日她不殺他,隻是因為他還沒給她想要的答案。
念此,樓若突然想到什麼,冥冥之中選擇回了頭。
城牆之上李挽的身影已不再,隻見城牆之下是一片血色。
他不知何時便從城牆上一躍而下。
死在了當年長陵軍将士們戰死的長州城外,死在了他守了三年的長州城外。
等到樓若疾色趕過去時,已有許多百姓圍在其旁,有哭聲、怨憤聲,但更多的是一聲聲的,“李刺史……”
盡管他早已不任刺史之職。
風聲鶴唳,此刻也無法蓋過這長州城内的悲痛。
或許他,真的是一個合格的刺史。
*
樓若又走在了空蕩蕩的紫金街。
她同沈棄替李挽安置了一口棺木,聽城中的百姓說:“李刺史無兒無女,發妻也早早離他而去了。如今他住的那一方庭院,除了一個文侍,再無其他人了。”
于是,停棺之事也隻得由他們來做了。
此時百姓間無人推脫,皆要上前擡棺。
一路從紫金街到李府。
李府外,是百姓提及的那位文侍在等。他手中還拿着禦寒的暖爐和鬥篷。
可看見回來的是一口棺木,頓時一切都掉落在了地上。
樓若本以為會有哭聲或哽咽聲傳來,但卻并沒有。那文侍隻是恭恭敬敬地向着棺木的方向行了個禮,繼而推開了李府的大門。
府内竟是一片缟素。
仿佛是誰的忌日一般。
那位文侍引着他們一路到了祠堂,祠堂之上,卻已經列了許多牌位。
非之祖輩。
而全是當年戰死在長州城外的長陵軍将士們的牌位。
最中間的,是“長陵軍統領、鎮北将軍趙其之靈位”。一旁的文侍開口解釋道:“我家大人說,待他身故之後,請将他的牌位同他的戰友們一道列在此。”
“也算是赴了當初同生共死的誓約。”
*
待李挽的棺木停放好之後,待樓若祭拜了當年戰死的将士們之後,待一切塵埃落定之後。
沈棄同她出了李府。
在李府外,那位文侍卻急匆匆地趕了上來,叫住了樓若:“殿下。”
她停下腳步,問:“不知還有什麼事?”
“聽我家李大人說,殿下寬仁,愛護百姓。當下長州城内有件棘手的案子,不知殿下可否告破此案,還我阿姐一個公道。”
她驚詫,“紫金街上被害的是你阿姐?”
那文侍點頭稱是,“約莫半月前,我阿姐同大人争吵了一架,徑自跑了出去,自此便失蹤了。再找到,就是在紫金街邊的水井裡了。”
“定是有人害了她,還望殿下能找到此人……”文侍的聲音逐漸顫抖起來。
可樓若心知現今時局下的命案并不好破,即使告破了,找到兇犯,也不好審理。
“你先起來,不必跪我。”她躊躇了半刻,還是決定同他說清楚。
“不是我不願查明此案,隻是就算找到了兇犯,恐怕也很難抓到他,處決他。你應當明白,當下沒有官府沒有诏獄,這個人他……”
文侍聽到此,蓦地擡起頭,打斷了樓若,“難道殿下就不管了嗎?萬一此人窮兇極惡,再度害人呢?”
他是有些失望的。
一直聽刺史講起這位身在長陵的公主殿下,一直聽他贊不絕口的欣賞,他還以為,這位殿下同那些高高在上的争權奪位者不同呢。
如今看來,好似沒什麼兩樣。一樣地不把普通百姓的性命看在眼裡,一樣地清高、不近人情。
可他沒有料到,樓若卻說:“我不會不管。”
她扶起了他,告訴他:“我會讓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請你相信我。”
沈棄在之後問過樓若,“殿下打算如何做?”
“時局不許我,我便覆時局。”
那時,她這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