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若道:“不要瞞着我。”
隔着過去的漫長歲月,她所求的,一直都是滿目清明。
沈棄在那一刻就像着了魔般,将此前一切顧慮皆抛諸腦後,掌心不知在什麼時候,落了雪。
在茫茫雪色之間,他好似看見數年後蒼老的自己。
他告訴他,“請你陪她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他微張了張口,有很多話要說,但最終隻重複了一句,“别瞞着她。”
…………
清醒時,沈棄覺得不可思議,他對上樓若的雙眸,鬼使神差地喚她,“阿若。”
站在晴朗的天光之下,樓若卻覺得周身特别冷,她那一刻竟然分不清,現在在她面前的,到底是哪一年的沈棄。
她低下了身,整個人都在不自覺地顫抖。
直到上方傳來一句慌亂的“殿下”。
他眼裡凝着淚,心中被無盡的落寞籠罩,俯首行禮,試圖遮掩這份突如其來的不安,“今日還請殿下恕罪。”
請恕他的逃避。
從幼時起,沈棄面對一切不可掌控之事的第一反應,便是逃避。在偌大的丞相府,他之所以選擇忍受所有人的非議,是因為他不知道,如果不選擇逃避,一切會變成什麼樣子。
因為未知,所以恐懼。
而逃避的結果很明顯,他能在自己身上找到答案。
如今在紫雲宮,從心底湧上的一切思緒,在一點點吞沒他。完全的未知,讓他再次恐懼。
*
沈棄的倉皇而去,讓樓若失措了好一陣。
唯一确認的是,如今她面對的,還是錦繡十三年的他。
關于林殊,她沒有從他口中聽到答案。樓若便将心思放在了太師府上。
錦繡年間的太師府一直格外低調,唯一例外的,恐怕就是這一年的選官。
那時,樓若還曾問過沈棄,“沈侍讀,選官日要到了,不如我放你去吧。”
一句打趣的話,聽着别扭極了。
是以沈棄有些冷嘲熱諷地回她,“殿下當選官是兒戲嗎?這可不是殿下能做得了主的。”
“可我父皇能。”她說得斬釘截鐵。
沈棄卻反問,“是嗎?”語氣裡仍舊帶着一絲不屑。
選官之事,還真不全是由天子說了算。沈棄明白這個傻乎乎的公主什麼都不知道,便也不想再同她計較什麼。
他不動聲色地換了話題,“殿下,聽說今年的選官太師也會去。”
樓若不懂,“太師不是一直在避嫌嗎?”
她記得哪一日在東宮,聽皇兄皇嫂這麼說起過,他們說,“太師門生衆多,桃李滿天下。參與選官中人,不乏其中。太師不願涉入也是避一避嫌,省得日後有哪些閑言碎語傳出來。”
沈棄沒想到樓若會這麼問,吃驚地問:“殿下還知道避嫌二字嗎?”聽起來挑逗意味甚濃。
但她沒察覺到,還在疑惑,“難道不是嗎?”
“是是是。”他無奈地回,嘴角不覺間上揚,“殿下聰慧。”
笑聲四起。
…………
沈棄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緻使樓若到現在都不清楚,錦繡十三年的選官,太師為何會參加。
那一年,有什麼不一樣的嗎?
在紫雲宮裡,她自是找不到答案。
是以她欲起身去一趟東宮,看能不能從皇嫂口中套出些話來。
珮環見樓若有了出宮的心思,立即迎了上來,“殿下要去哪兒?可要備轎攆?是去東宮嗎?”
從前她未曾注意過,如今看來,珮環好似十分警覺。她的一舉一動,時時刻刻都被她看在眼裡。
她一個勁地問,樓若也不好不答,“去東宮,我走着去就行了,不必備轎攆。”
在熟悉的宮道上,她看着東宮的方向,第一次發覺東宮離紫雲宮竟如此近。
一道宮門,便能隔住前朝與後宮。
在轉角處,她見到了自東宮剛出來的太子,他眉間緊皺,神色更是凝重得很。可樓若的視線卻不自覺落在他身後的那個身影上,那人低着頭一言不發。
是林殊,她心下一緊。
隔着數步,太子樓清邰一眼便看見了樓若,見她傻站着,他心中一直緊繃的弦松了幾分,目光也柔軟下來。
“林殊,那是本宮的妹妹。”他苦澀地笑。
可身後之人并未順其意,反倒淡淡地提醒他,“殿下,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