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祿一聲急促的輕咳打斷了眼前人的話。
林殊的手頓在半空,輕飄飄地來了一句,“他再查下去,燕雲那邊會替我們解決掉的。”
屆時無論太子再怎麼心軟,也無濟于事了。
一旁的常祿接話,“主人要将計劃提前嗎?”
選官之日迫在眉睫,若丞相府出了什麼岔子,恐怕整個上京都要亂了。他知道,沈棄不能殺,兄長與太子隻是想借刺殺之事逼退他。
可一旦沈棄不願退,按照兄長之言,他恐沒有活路。若燕雲十六州在此時出動,他們的整個計劃都會提前。
林殊沉默了良久,才仿若未聞地開口,“燕雲城那邊還亂着呢。”
*
西邊燕雲十六州。
李淩得了暗探的消息,“主子,統帥那邊正召集部下,我們要不要過去?”
西北凜冽的風刺骨地寒。
他嘴角卻帶着笑意,“父親打算幹什麼?真準備将燕雲也交到那位太子殿下手中麼?”
一旁無人敢接李淩的話,個個低着頭不敢多說一句,生怕引起他的怒火。
隻有座下的白衣謀士起身,道:“主子想知道,去看看不就行了。”
李淩眸子裡越發地冷,卻沒斥責什麼。
月黑風高夜,一行人浩浩蕩蕩上了高處的庭院。
守在院外的小厮跛着腳,迎上前來,“小公子怎麼來了?統帥現下正與各位大人議事,恐不方便見小公子。”
他的借口過于拙劣,勢必會被識破。可他沒有法子,迫于無奈,他隻能這麼說。
李淩極淡地瞥了一眼,“你腿怎麼了?”
“父親責罰你了?”四周靜了片刻,他繼續問。可目光卻透過眼前的小厮,在望遠處的桃花林。
這是母親的最愛。
經年日久,物是人非。母親無牽無挂地離開,唯給他留下這一份念想。但他親緣淡薄,無心無情,不怎麼牽念于此。
李淩還沒等到小厮的回答。
院内便傳來嘈雜的吵鬧聲,是那幾個老頑固的聲音。一牆之隔,他能聽得清那些人的怨憤。
“身份不明之人,如何承您的位?”
“況且那位在上京城的皇宮裡養了十數年,早就成了……”
…………
他們皆不服。
這很合李淩的意。
自從他那位哥哥的消息傳到燕雲,他的這位父親就跟着魔一般,迫切地要将他認作自己的兒子。
是不是還不一定呢。
李淩冷笑,他壓住了小厮阻攔的心思,大刀闊斧般地往院内走。全然不顧及周遭的情況,身後衆人隻得緊緊跟着,不敢遲疑。
直到入了内裡。
看着衆人面面相觑,李淩語調輕佻,“這是怎麼了?父親。”
上座的李常辭沒有陪他演戲的心思,“來都來了,坐下吧,也别在我面前裝傻充愣了。”
他發火早已制不住眼前這些人,他們哪裡還當他是燕雲十六州的首領統帥。一個個都恨不得哪一日,他撐不住了早點歸西。
可這些人越是這麼想,他越是要強撐着。
包括他這個兒子。
李常辭正過身,整個人渾然不覺疲倦,反倒異常精神,“今日叫你們來,不是在同你們商讨此事。”
“慶德帝,我非殺不可。”
過去數年間,他的殺心都沒有此刻這般重。
或許是他打心底裡清楚,自己不剩幾年的壽數了。日日蹉跎時,他總是在憶舊事。
想起常氏倒在他的身上,同他絮叨家中瑣事;想起那一年在上京城外,她滿眼的淚光;想起她托夢給他,讓他護好她的孩子。
他老了。
這些舊事卻在腦海裡愈發清晰。
他的阿瑤,本可以無憂無慮地活。是因為慶德帝,才落得慘死宮闱的結局。
這是李常辭心中的恨。
離開這世間之前,他一定要親手報這個仇,親手助她的孩子報奪親之仇。
可座下,人人都在攔他。為首之人更是直言不諱,“靠着燕雲的兵力,殺到上京,是不可能的。”
勿說遠在邊塞的長陵軍首将趙其,就看眼前,燕雲軍、巡防營,哪一個,他們打得過?
“所以,我們要和東宮合力。”
上方之人一語畢,李淩低垂着眼,很輕地笑了一下。
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不知道,那位遠在上京的東宮太子知不知曉。
座下其他人都沒了話說。
适才他們還因為身份之事巧辯,試圖阻攔李常辭的決定。可此時此刻,這樣誘人的條件擺在眼前,還是不免動了心。
與東宮合力,殺了慶德帝。這是李常辭的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