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小一起長大,裴楚堯深知蕭雲衍因着特殊的身份早就養成了說一不二、幾乎無人敢忤逆的性子。
可人心最深處的性情不會因身份而改變甚至消逝,蕭雲衍從小除了對自己和涉及政見的事格外堅持執拗、不肯退讓外,對其他的一些人和事卻總有着少見的包容,也很少會為别人的一句渾話就起了殺心。
可今日……
自打從李家西屋出來之後,殿下就滿是抑制不住的火氣,先是想殺了那名刺客,剛才又是想殺了那名衙役。
蕭雲衍知道裴楚堯早已滿腹困惑憋了一路,如今見他開了口,便不再隐瞞。
他将視線移向被放在床榻上包袱:“阿堯,你打開那個包袱看看,就明白一切了。”
蕭雲衍的聲音裡和這句話裡都滿是深意。
裴楚堯一邊困惑,一邊将剛才放在榻上的包袱放到了桌上。
這包裹他背了一路,大約知道裡面都有些什麼,可放到桌面上時,還是不可避免的讓裡面的鐵器與桌面撞擊,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快速打開包袱結,裡面的東西露了出來。
最顯眼的是要替李家送去的獵刀、一節箭镞,還有一個他今日隻匆匆瞥了一眼的,像是打鐵鑄造時用的模具?
裴楚堯拿起模具仔細看了看,問道:“這是……今日殿下口中提到的箭镞模具?”
是殿下和李姑娘說的那個?
蕭雲衍點頭:“嗯,你再看看那節箭镞。”
裴楚堯另一隻手又執起箭镞,沒做他想,順手就要将二者拼起來,隻是剛碰到一塊,箭镞和模具就嚴絲合縫的合在了一起。
這是什麼情況?
裴楚堯滿臉驚訝:“這竟是一套?殿下,這箭镞是哪來的?”
蕭雲衍看向裴楚堯的眼神深沉幽遠:“是從死屍身上拔下來的。”
死屍?!
裴楚堯震驚:“前日被放在馬車的死屍?那具死屍何時挨了箭?”
不對!
他的腦海中忽然閃現出破廟中郗瑤滑跪的那一幕:“是小刺客從死屍身上拔下來的!”
想到這,裴楚堯又皺起了眉頭:“可死屍身上哪來的箭呢?”
解決掉他時,他們可沒用箭啊……
“啊!是小刺客他們團夥射過來的!!!”裴楚堯張大了嘴巴。
他終于把這箭镞和這幾天的事情串起來了,不由瞪眼驚呼:“這箭镞竟和李鐵匠做的模具重合了?”
“李鐵匠和小刺客是一夥的?!”
噗……
原本沉着一張臉的蕭雲衍,被裴楚堯的話說得一愣,等反應過來後都被氣笑了。
這人腦子裡在想什麼啊?都不會轉個彎的嗎?
看着殿下無奈的表情,裴楚堯明白自己搞了個烏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頭,傻笑一聲,又覺得有些尴尬,但看到殿下的怒火像是因此有了下去的趨勢,他的心頭也終于是松了一口氣。
嗯,殿下氣消了就好,他尴不尴尬無所謂的。
看到裴楚堯這幅樣子,蕭雲衍白了他一眼,才認真說道:“這箭镞,是前些年李鐵匠給擎州官府做的。”
“什麼?”裴楚堯這才聽出來深意,驚地跳了腳:“殿下的意思是,擎州官府和小刺客有所勾連?”
“不止,”蕭雲衍的食指規律得扣着桌面,“說不定這次的刺殺,就是擎州指使的。”
“擎州竟有那麼大的膽子嗎?居然敢弑……”
弑殺景平國的儲君……
裴楚堯忍不住詢問:“那殿下,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話音落下,房間内滿是沉默,隻剩下二人的呼吸聲和窗外竹葉擺動的簌簌聲。
蕭雲衍凝眸看着窗外的無邊黑夜,有那麼一瞬,他竟想徒手将這黑暗撕裂,從中拽出來他想要的答案。
可事情哪有那麼簡單。
直到清脆的鐵鍊聲再次響起,蕭雲衍聽着門外這一下一下的鐵鍊撞擊聲,還有刺客和邢寂鬥嘴抱怨的聲音,眸色變得愈發幽深難測。
直到窗外有鴉聲響起,蕭雲衍這才開了口:
“阿堯,讓邢寂過來,我有話要交代他。”
————
邢寂聽到裴楚堯說殿下找他,将郗瑤一把推進了房内,關門在門上放了把鎖,這才進了西上房。
門被關緊,邢寂開了口:
“主子有何吩咐?”
蕭雲衍垂着眸子摩挲着拇指,過了片刻後,他的薄唇微張,聲音裡滿是寒意:
“邢寂,今後在她每日的飯食裡,”
“放上西域來的那瓶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