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這人頭是……”
一棵老榕樹安靜地矗立在楊夏村的村口,它的枝杈上,一根浸滿了血的麻繩綁在上面,繩尾垂落,在空中無情地擺動。
随着它的擺動,整個空氣中像是彌漫散開濃重的血腥氣味。
蕭雲衍陰沉着臉從車上下來,他擡頭看向那麻繩尾部被血染成的暗紅,還有淌到樹蔭之下已然幹涸的血漬,緊握劍鞘的手指用力到接近蒼白,再沒了血色。
邢寂面色凝重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快步走到樹下,蓄力向上一躍,用勁将麻繩拽了下來。
他垂着眼仔細觀察:“殿下,這繩子打得不是死結,像是故意方便那人頭落下來。”
隻是,真是巧啊,就正好在殿下的眼前落了下來。
蕭雲衍盯着被邢寂攥在手心的麻繩,眸色晦暗陰沉。此時圍在人頭旁的侍衛忽然低聲耳語,蕭雲衍側目看過去,嗓音中帶着難言的冷寒:
“過去看看。”
見殿下走近,圍成一圈的侍衛自覺分散開來,幾片玄色錦袍随着他們移開的動作散向兩邊,露出隐在人群之中的那顆頭顱。
隻見頭顱頂部,是雜亂如野草的頭發,黑白相間,沾滿了泥土和枯槁的碎葉,蓋住了下面的整張臉。
邢寂走上前,用劍将擋住人臉的頭發挑開,一隻睜得渾圓鬥大的白色眼珠驟然出現在衆人眼前。
“這是……”
裴楚堯不自覺出聲,一臉凝重地看向身側滿臉陰沉的蕭雲衍,沉聲說道:“是楊夏村的裡正。”
蕭雲衍也認了出來。
這人是楊夏村的裡正,姓楊,早年間幫着官府剿匪時瞎了右眼。
見已認出是誰,邢寂又順勢将另一側垂下的頭發挑開,卻不料剛挑開亂發,隐在亂發之下的臉驚得衆人倒吸一口涼氣。
這張臉上竟沒了左眼!
楊裡正的整個左眼球被殘忍地挖出,殘餘的眼眶血肉模糊,流出的一條條血痕染滿了整個左臉。
蕭雲衍看着這張被殘忍對待的臉,氣性控制不止地上湧,怒意聚滿胸腔,他咬緊了牙:“去他家裡看看。”
“是!”
楊裡正家就在村口第三戶,上次他們和官府來蒼龍山剿匪時,曾在他家落腳。
一行人快步走向楊家大門,隻見此刻大門緊閉,門上卻清晰可見被刀斧狠狠劈過的痕迹。
走在最前的侍衛将手貼到門上用力向裡推,卻不料門并未向一側旋開,反是直接向前躺倒,乍然摔出一聲巨響。
落地之處,揚塵四起。
蕭雲衍幾人擡臂用衣袖試圖遮住浮灰,邢寂上前一步,揮開眼前浮灰,擡腳用力将另一扇門踢開,門猛然落地,重重地砸在了另一扇門上。
兩扇門錯落地砸在地上,相交處不斷發出晃動的聲響。
沒人再理會這兩扇門,目光迅速瞥向院内。
卻見門内所見之處,楊家看門的黃犬死在地上,它的身體被砍了數十刀,狗脖與身體幾近分離,鮮紅的血淌了滿地。
蕭雲衍看着院内情形,攥緊了劍鞘,擡步踏了上去。
身後一群人迅速跟上,邢寂擔心院内有詐,快速沖到蕭雲衍前面。
走進院内,隻見地上有十幾隻帶着血的腳印,腳印所朝的方向,有的朝向屋内,有的朝向屋外。
邢寂蹲下凝眸細看,小心比對,發現腳印大小略有不同。
“殿下,應是兇手留下的,從鞋印大小來看,至少三人。”
蕭雲衍沉着眸子:“去屋内看看。”
甫一進到楊家正屋,特殊的臭味便沖向鼻腔,衆人心間的猜測基本得到證實。
蕭雲衍攥緊了拳,重重呼了一口氣,他加快步子走向裡屋卧房。
卧房的門沒被關緊,留着能讓一人鑽進的空隙。
他擡手推開這扇門,卻不料這門如同院門一般向後傾倒沉聲落地,蕭雲衍被這一聲響又震得心頭一顫,還未來得及走進去,藏在左側的一副屍體,在蕭雲衍的眼前轟然倒了下去。
眼前飄蕩的,是驟然落地的黑色人影。
蕭雲衍看着倒在地上的無頭屍體,雙腳像是生了根一般無法動彈。
屋内,是衆人看向屍體時瞬間的寂靜無聲。
屋外,是老鴉留下的哀鳴。
“主子,廂房内,楊家兒子兒媳,也全被殺了……”
去東廂房内查看情況的侍衛,來到蕭雲衍身旁,沉着聲回道。
去隔壁探查的侍衛也沖了進來:“殿下,隔壁那邊也是這種情況,全家都被殺了。”
蕭雲衍聽着耳邊傳來的聲音,胸腔中似有血液灼燒。
他忍着心口不适,轉身向衆人吩咐道:“所有人,兩兩結隊,挨家挨戶去看,”
“看還有沒有活口。”
屋内所有侍衛皆高聲領命:“是!”
後腦處似有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掐着他,讓蕭雲衍一時難以呼吸。
他回過身,看向倒在地上的楊裡正的屍身,看着刀痕處的血肉往外翻着,已然開始潰爛發膿,他聞着屋内濃重的屍腐味道,喉嚨中驟然嘔出一口鮮血。
“殿下!”裴楚堯趕忙上前扶住了他。
楊夏村的村道上,是交錯不斷地腳步聲和推門聲。
蕭雲衍的耳邊是不斷地,死了,全都死了。
日頭高懸,耀目的陽光直直地射向院内,流動的空氣是滿目的恍惚暈眩。
手中的劍像是吊了石頭,雙腿像是灌了鉛,蕭雲衍前進的步子像是被千斤重的磨盤拽着,一步一步艱難地向前邁着。
侍衛們挨家挨戶地進去瞧着,每出來一家,臉色就更沉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