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意料之中的答案,蕭雲衍哼笑一聲,嘴角忽然揚起意味不明的笑意:“我倒是忘了,兩位事務繁忙,怎會挂心這等小事。”
聽着殿下語氣中的明顯不喜,沈、徐二人連忙請罪:“請殿下恕罪,等回了州府,我等必然好好調查此事。”
蕭雲衍:“罷了,我也不為難你們,隻是還有一件事,你們總該知道了吧?”
兩位大人顫顫微微:“殿下請講…”
“不知兩位大人可知,一般衙役袍都是用什麼料子做的?”
衙役袍的料子?
沈懷璋和徐峰對視一眼,他們誰也沒料到殿下竟又會問起這種事。
不過還好,這些他們還知道一二。
沈懷璋:“殿下,按照規制,衙役袍統一是用棉麻制成的。”
蕭雲衍:“哦?那财政充足的州府,可會用絲綢?”
沈懷璋搖了搖頭:“這倒不會,我朝律法明确規定,隻有四品以上的官袍才可用絲綢,普通的衙役官差能用上棉麻已經很不錯了。”
“是嗎?”蕭雲衍站起身,望向那座山丘,眸色幽遠深邃,“既然如此,想辦法派人去前面,告知隐在洞口的那些人,就說,”
“他們的首領一行,昨日已被蒼縣府衙捉住剿殺,他們若想活命,即刻放下武器投降,否則……若官兵沖進去,則當場砍殺!”
……
“什麼?!”
藏在山洞之中的張黑子聽到手下來報,驚得一掌拍上了身旁的石桌:“那些當官的說,咱們二當家的昨日被他們殺了?!”
“當家的不是穿着官袍去了州府嗎?怎麼還被人認出來了呢?”
跑回來通報的手下也一臉難看:“小的也不知道啊,可那些當官的真的說出了二當家和其他人的模樣。黑爺,外邊似乎是幾個大官,他們剛才放話了,若咱們現在投降,能饒咱們一死,不然的話……”
“不然的話,會怎麼樣?”
張黑子對他嗤笑一聲:“你真信那群人的鬼話?那些當官的人全都是滿肚子的彎彎繞子,别忘了,二當家可就是因為他們沒遵守承諾,才一怒之下屠了那楊夏村的。”
“咱們殺了整個村的人,還集合了這麼多從擎州勞役中逃來的人,你覺得那些當官的會真的放過我們嗎?”
“這……那我們該怎麼辦啊?”
“怎麼辦?”張黑子的眼睛裡滿是渾濁,“去叫上那幫新人,告訴他們,外面是擎州派人過來要來抓他們的,想活命,就拿上武器,沖出去将對面的那些官差給殺了。”
……
“什麼?官府的人已經發現我們了?”
一個更幽深的山洞之中,數十個從擎州跑出來的男人們瞬間炸開了鍋,他們的身側立着一塊嶙峋怪石,被放在上面的燭火此時正搖搖欲墜。
“我們該怎麼辦?出去求饒,官府真的會留我們一命嗎?”
“怎麼可能,若我們隻是逃勞役,那挨幾十闆子也就夠了,可我們前幾日跟着這群人殺了人啊,官府怎麼可能會放過我們?”
“可我們也是被逼的啊,是那群山匪逼我們殺人的!”
“我可不想死啊,好不容易才從擎州那裡逃出來,他們說好分給我們的銀子也沒給,我真不想就這麼死了啊!”
“那怎麼辦?要不我們交代出他們幕後的指使,讓官府饒我們一命?”
“官官相護,那些當官的都穿一條褲子,怎麼可能會聽我們的……”
“還有,若被他們知道我們想背叛他們,他們可能會留我們性命嗎,你們可别忘了,那個姓張的可是剛被殺了……”
“這……那該怎麼辦啊?”
正在一群人心焦火燎之時,一個高個的漢子忽然把刀砍向了山壁,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衆人齊齊望向他,瞬間安靜了下來。
“怕什麼,既然橫豎都是死,那今日就豁出這條命,将那群奴役我們的衙差給砍了!若不小心死了,老子還能早些回家!”
說完,高個子就擡起右腿,一腳踢開了掩住山洞的木門。
“哐”的一聲巨響。
張家的卧房門被人用力推開。
躺在床上的張家娘子被突如而來的聲響吓得彈了起來,她一把撈起身側的妞妞,瑟縮在床的角落之間不斷發抖。
剛被騎兵大哥帶回來的郗瑤,微凝着眸,看着張娘子那副顫抖的模樣,開了口:
“石寶的爹被殺了,現在屍體就在院中。”
張娘子倏地睜大了眼睛,臉上唰的一下沾滿了淚痕,她絕望地松開了妞妞,一把将她推到牆邊,自己連滾帶爬地就要下床,卻沒注意到床沿,整個身子摔倒在地,額頭重重地撞在地上。
郗瑤看着她這一番動作,神情暗沉,她走到張娘子身側蹲下:“那晚的匪徒裡,你是不是看到了石寶的爹?”
郗瑤掰過她的臉:“你故意裝成癔症的對不對?”
“因為,你沒想到京城來的那個貴人居然找到了你們,還為了你們要去山上剿匪。
“你怕他們發現石寶的爹對不對?”
郗瑤的手緊緊捏着張娘子的下巴,觸着她粗糙的皮膚,看着她那凹陷的眼眶裡的滿是震驚的眼神,眸色顫動。
她剛想要松開手,張娘子那如幹竹一般的手忽然緊緊握住了手腕,一把将郗瑤拽到了她的眼前。
郗瑤驚地瞪大了眸子,張娘子那婆娑的淚眼之下已經沒有的一絲震驚害怕的神色,她的眼淚雖依舊如斷了線的珠子不斷砸在地上,可幹裂的那嘴角卻意外向上揚着,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嗤笑:
“姑娘,死人我見多了,我怎麼可能被門外的那些死人給吓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