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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求什麼?”
避開外面的一衆官兵,蕭雲衍帶着她回到了張家正屋,他站在正堂前,對着跪着的張娘子問道。
張娘子聲音幹啞:“民婦聽裴公子說,蕭公子要給死去的村民立合葬碑,如今楊夏村裡,隻有我們母子三人僥幸偷生,還記得這些鄉親的姓名,民婦願意一一告知這些村民的姓名,好讓官府将其刻到碑上,今後能讓他們在外的親人回家之時祭掃。”
登記村民姓名?
蕭雲衍想,這倒是算一件好心。
“隻是,還望蕭公子答應民婦一個請求。”
要做交易?
蕭雲衍沉着眸子打量她,緩聲開口:“什麼請求?”
張娘子:“蕭公子,民婦家的田地就在東邊山腳下,其他村民全家被殺,沒有人處理後事,我們僥幸活了下來,希望自行埋葬我相公的屍體,還望蕭公子答應。”
自行埋葬?
是無法接受火葬,還是另有隐情?
蕭雲衍擡步走到她的面前,蹲下問道:“山匪來的那晚,你看到什麼,亦或是聽到了什麼?”
張娘子磕頭的動作一頓,蕭雲衍以為她要回答,卻不料她一言不發,磕得更加厲害。
“石寶他爹加入山匪之事,你以前可否知道?”
磕頭聲停住,張娘子顫抖的聲音響起:“民婦不知,民婦爹娘十幾年前皆是被山匪殺害,恨極了他們這種人,絕不可能眼看着石寶他爹犯下如此大錯!”
額頭又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如若早就知道,民婦定然第一個就将他殺了。”
“那為何還要好生安葬他?”
“石寶和妞妞還小,他們什麼都不懂,民婦不想讓他們一生背負着罪孽生活,還望蕭公子給兩個孩子一個機會。”
蕭雲衍垂着眸子,盯了她許久。
直到門簾被風吹起,寒風打上他的面容,清冽的聲音才終于在張娘子耳邊響起:“好,我答應你。”
“多謝蕭公子,多謝蕭公子!”
張娘子又磕了幾個響頭,才從地上爬起來,顫顫巍巍地退了出去。
蕭雲衍站在原地,看着前方擺動的門簾後不時閃現的人影,微微擡眸,沖着那處說道:“你以為我看不到你在那裡偷聽嗎?”
見自己已被抓包,躲在門邊的郗瑤無奈歎了口氣,擡起腳就走進了正屋,腳腕上的鎖鍊随着她的動作叮咚作響。
蕭雲衍看着那條鐵鍊,眼眸閃了閃,然後才擡起頭看向了郗瑤。
她不再是前幾日的那身黑衣打扮。
今日的她,換上了一身草綠色的女子常服,平日裡散亂的頭發被一根深色的布條挽在了一起,垂在肩上,臉上的血漬也已經被清洗幹淨。
從進門開始,她那雙靈動的眼睛就直盯着他,一點沒有閃躲。
蕭雲衍迎着她的視線開口:“你為何要幫石寶爹掩蓋他殺人的罪行?”
見他開口的第一句就是質問,郗瑤重重呼了一口氣:“我不是為了石寶爹。”
蕭雲衍看着她像是有些氣惱地臉,想起今日回來時,她第一個沖到自己面前大喊,稱石寶的爹在村裡被殺,半點不提她是在山中發現的屍體。
再加上方才石寶他娘說出的那番話……
蕭雲衍緩聲道:“你是為了張娘子和她的一雙兒女?”
“沒錯。”
郗瑤沒想到他一猜就中,但轉念之間,倒覺得既然他能如此快理解自己的心意,那有極大可能是肯定了她的做法。
可就在她心态放松之後,蕭雲衍臉色卻忽然變得淩厲異常,他快步走到郗瑤跟前,修長的手指掐住郗瑤的下巴,緊捏着她的下颌,讓她的眼睛完全地看向自己,聲音狠厲:“你知不知道石寶爹若真的參與了殺人,那他犯了重罪,而你包庇重罪犯人,按照本朝律法,同樣要判處極刑?”
“你就這麼想死的嗎?”
他看向她的眼神發狠,手指不斷用力,郗瑤被她捏的牙齒發顫,想拽下他的手,卻怎麼都拽不下來。
眼皮垂下,雙手無力地垂在兩側,正當蕭雲衍以為她被吓到時,卻不料她的身體忽然開始顫動,一聲聲嗤笑從她口中傳出,然後在蕭雲衍的詫異眼神中,郗瑤猛然擡起了頭,咬牙說道:
“蕭雲起,這是你欠我的!”
聽着她喊出了‘蕭雲起’三個字,蕭雲衍眸色微顫,掐着她下巴的手愈發用力:“我欠你的?”
郗瑤不顧他難看的臉色,用盡全力将他的手從自己下巴上拽了下去。
他方才像是讨厭極了她,用的力氣極大,捏的她骨頭發痛。
她輕輕用手揉了揉發疼的位置,在他差異之間陡然擡起眼皮,然後露出小豹子般的兇狠眼神,一把拽上他的衣領:“蕭雲起,我一将擎州總督貪污受賄之事提前告知了你,二在你昨夜性命憂關之時,為你吃下解藥,三十帶着暈倒的你從那夥匪徒中逃了出來!”
“你今日有命在這裡質問我,全都是因為昨夜我救了你!”
“而你今日的所作所為,”郗瑤一把将他拽到自己眼前,然後在他耳邊說道:“就是恩将仇報!”
說完,她就利落地松開了蕭雲衍的衣領,手指用力,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蕭雲衍沒料到她會如此,一個不備向後踉跄了幾步。但也很快站穩,看着面前臉色不佳的郗瑤,他微微眯起了眸子,正欲反駁,卻又被她搶了先:“二殿下,你可别忘了,今早你回來時,我告訴你石寶爹和蔣獵戶在村裡被殺,你當時當着衆人的面,可是一點沒有反駁。”
“你今日說我同情心泛濫也好,說我包庇罪犯也好,我也希望殿下要明白一件事。”
“那便是,君子一言既出,驷馬難追,二殿下不會沒學過這個道理吧?”
郗瑤的眸色逐漸淩厲:“若未來有一天你蕭雲起有幸登上了皇位,可别忘了,古人還有一句,那便是:君無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