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被獄卒緊緊捏住的臉上揚着嗤笑，發出的聲音卻如同砂紙在磚石上摩擦一般的嘶啞。

蕭雲衍借着昏暗掩住眼中的那抹詫異，口中雖未發一言，心裡卻開始飛速琢磨起來方才犯人口中的，那個“又”字。

而沈懷璋正站在他的身後，在餘光中看着犯人露出的那半張沾滿血污的臉，神色異常凝重。

方才突然竄出的那隻大鼠已經不知道躲到了哪裡，身側那條昏暗窄道上，雜亂的腳步聲和碰撞聲不停。

“你犯了什麼罪，為何要這般說？”

清冽的聲音終于響起，蕭雲衍在昏暗之中，緊緊盯着眼前的犯人。

隻是，太暗了。

這桐州的牢獄内部似乎太暗了些。

“呵，”

聽到蕭雲衍突然的問話，犯人費力擡起那沾着血痂的眼皮，撐着無力的軀體，用僅剩的力氣說道：“大人想給我定什麼罪名，咳咳、”

嘶啞的喉嚨開始咳嗽不停，沈懷璋見犯人像是染疾，怕會傳染給殿下，下意識上前将蕭雲衍拉遠。

蕭雲衍不備，輕易被拽到沈懷璋身後一側。

待站穩後，他側眸看向沈懷璋剛松開的手和他此刻凝重的臉，不由皺緊了眉頭。

“咳咳、”

前方幹裂的咳嗽聲不斷，蕭雲衍重新将視線投了過去，直到犯人的嘴角像是溢出深色的血漬，久不停息的咳聲才終于停住。

蕭雲衍擡臂正要推開身前的沈懷璋，卻不想犯人竟突然開口：

“又何必問我，大人想定我什麼罪，那我就是什麼罪名，何須勞煩您開口詢問呢？”

拳頭在沒有察覺時攥緊。

蕭雲衍沉着眸子，一把推開擋在自己身前的沈懷璋，重新走到犯人的面前。

犯人的下巴仍被獄卒的手緊緊箍着，此刻的他正努力睜着眼皮，病态到發黃的雙眼緊盯着重新向他走近的年輕男子。

玄色的錦靴靠近破爛的草鞋，在相隔一塊石磚的距離中停下。

蕭雲衍緊盯着犯人的臉，就在所有人以為他要發話時，卻不料他忽然擡起手臂，修長的手陡然伸進獄卒和犯人的臉之間。

獄卒被眼前人突然的動作吓得呆住一動不敢動，犯人卻驚詫地試圖側眸想去看那人的手臂究竟想要伸向何處。

修長的手指，一把捏住他們身後凹洞中開始泛涼的油燈盞。

緩緩将其拿出，蕭雲衍微垂眼睑，瞥了一眼手中油盞，裡面的油所剩無幾，卻也足夠他看清眼前犯人的模樣。

眼皮像是随意般擡起，蕭雲衍将油燈舉到犯人的眼前，微弱的光亮恰好能讓自己看清他的臉。

不過片刻，蕭雲衍的唇角忽然揚起一抹輕笑，接着對犯人說道：

“你可要記清楚，今日的我，最終還是看清你的臉了。”

他頓了一頓，繼續道：“等你哪天赴刑場之前，若有機會讨口水喝，可一定要借機看上一看，你如今是什麼模樣。”

說完，他便移開了眼神，轉而看向了沈懷璋：“沈大人，該帶我去見那些山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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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如今我桐州牢獄中，僅剩的山匪就隻剩這幾人了。”，終于來到了關押着山匪的那個監牢，沈懷璋指着縮在牆角的五名犯人說道。

蕭雲衍問出心中疑惑：“按照律法，劫殺百姓的山匪要被處以斬刑或流刑（流放），為何這幾人還留在獄中？”

看着殿下不解的模樣，沈懷璋解釋道：“回殿下，據那些已經被處刑的山匪交代，這幾人皆是近兩個月内剛上山投靠的，身上并沒有沾着人命。而且這幾人一直扛着獄中的刑罰，不肯交代他們的身份。臣近日正在想辦法去調查他們的身份。”

蕭雲衍看向他：“昨夜，你就是帶着這幾人去認屍的？”

“昨夜臣一共帶了七人認屍，包括他們五人和另外兩人。隻是不料另外兩人在用刑時沒扛住，當場咽了氣，如今還活着的就隻剩這五人。”

這夥山匪被抓住已經月餘，想必這一個月曾多次受刑，為何恰巧這次會沒有扛住呢？

難道隻是所受刑罰過多，累積下來，剛好在這次承受不住了？

蕭雲衍透過木頭門，看着裡面穿着破爛的囚服，窩成一團瑟縮在牆角的五人，沉聲道：“幫我開門，我要進去見見他們。”

身後獄官收到命令，趕忙上前打開了門上的鍊鎖。

“吱呀”一聲，沉重的木門被推開。

蕭雲衍垂眸踏了上去，他的腳下，時一層薄薄的草芥。

一步一步，玄色的錦靴走向牆邊，蕭雲衍看着角落裡正看着他瑟瑟發抖的五人，對着他們沉聲問道：“那幾具屍體是誰，你們當真不認識？”

“不認識！我們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