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衍動作停住,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自然是要将始作俑者帶過去,讓大夫看看她牙齒上是否還帶着毒藥。”
畢竟那日她自己中毒,就是咬下了她藏在後牙裡的毒藥。
而他自己這幾日體内毒性又偶有發作,除了他原本喝下的血鸢草,說不定她咬傷自己時,牙齒上殘餘的毒素恰巧順着這齒印流入了他的血液。
還有,昨夜她還拿着那把從屍體上撿來的小刀抵上了自己的傷口……
所以,他自然要将她一齊帶上。
“哦,原來殿下是這樣想的~”
裴楚堯看着蕭雲衍一本正經向他解釋的模樣,嘴角微揚。
對了,他還有一個問題……
裴楚堯又試探性地問了問:“小刺客在蒼龍山上真的兩次救了殿下?”
他的聲音帶着明顯的驚奇,蕭雲衍手指微頓,眼前不禁浮現出那夜在蒼龍山遇到郗瑤的模樣,垂下眸子,默不作聲。
裴楚堯見他不說話卻也不否認,詫異地瞪大了眼,原來小刺客真沒有說謊啊!
怎麼辦,他如今是越來越好奇了,那夜殿下和小刺客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他抓耳撓腮地想立馬就知道。
可殿下卻并沒順了他的意,雖知他心中的好奇,卻也隻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蕭雲衍想着那夜自己中毒倒地被小刺客擡到馬背之上,垂眸隐下眼中神色,故意轉移了話題:“你今日為何回來晚了?”
明明深夜就出發送人了,怎過了晌午才回來?
裴楚堯聽到他的疑問,眼皮一抖,驚呼自己竟然忘記了最重要的事:“殿下,我今日在柳樹村打聽到了很重要的事。”
“我從李家父女那裡得知,李采菊的公婆早逝,卻并非病死,而是在十二年前死在了山匪手中。據說當時桐州并不如當今一般富庶,常有人跑入山中落草為寇,劫掠山下百姓。百姓多次報官,官府卻視而不見,導緻那群山匪更加肆無忌憚,不久就在山下的柳樹村犯下了屠村血案。當時的桐州想将此事壓下,卻不料有人将消息傳入了京城,朝廷震怒,限知州七日内将匪徒剿殺幹淨。當時的知州為了保命,緊急任命了有剿匪經驗的沈懷璋,最終為百姓們報了仇。沈大人也因此官路順暢,桐州在他的治理下,财政富足,百姓也逐漸安居樂業,山匪雖也偶爾發生,卻也起不了什麼風浪。可不曾想,近一兩年間,山上忽然又集結了一夥新的山匪,如今竟學着當年的那群賊寇,犯下了滔天罪行。”
蕭雲衍聽着裴楚堯的描述,驚詫于李家竟也曾有親人慘死在山匪刀下,卻也因早已在跛腳驿夫那裡聽說了十二年前的事,面對裴楚堯的臉上并未有太多驚訝,更多的是語氣裡藏不住的沉重:“這事我昨日也聽說了。”
裴楚堯詫異:“殿下是從何處得知的?”
蕭雲衍:“此事我今夜會細細講與你聽,你且繼續說你在柳樹村打聽到的事。”
裴楚堯點頭應了聲好,繼續道:“我從李家出來之後,詢問了幾位在稻田勞作的婦人,從她們口中,我還打聽到了關于李家二女兒的事。”
李家二女兒?
他記得邢寂那日遞來了一張紙條,蕭雲衍回想着上面寥寥幾字:【次女嫁官,慘死】,不由蹙緊了眉頭:“他女兒的死難道有什麼蹊跷?”
裴楚堯:“殿下,李鐵匠的二女兒名喚李采荷,據說模樣從小就生得不錯,十六歲時跟着李鐵匠去擎州州府,在大街上就被一小官看中,當場就要擄回家讓她做侍妾。李采荷從小有一青梅竹馬,自是不從,而李鐵匠因着對方的流氓行徑,心中大怒,當街将此人給打了。他正要帶着女兒回家,卻不料此人帶來的随從偷偷報了官。
”
“官府的人趕來之後,李鐵匠本以為他們會為他做主,卻不料他們官官相護,以毆打朝廷命官之由,将父女二人一齊下了獄。而在獄中,李采荷親眼看着年邁的父親遭受酷刑,為了救父,最終答應了那名流氓官員的要求,當日就被帶回了家中。”
“李鐵匠被送回家中,想盡了各種辦法想要救女,卻被各種人攔下。而李采荷本以為那官員磋磨自己一人便罷了,卻不料他不知從何聽說了李采荷有個青梅竹馬,自小跟着李鐵匠做學徒,在得知李采荷落入他手之後,也想盡了各種辦法想救她出來,甚至還有一次在李采荷外出途中,兩人見到了面,還商量着如何帶她逃跑,不料兩人被當場抓住,那名官員直接将徒弟壓在了地上,命人生生打斷了他的腿。”
“李鐵匠看到被磋磨得不成人樣的女兒,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徒弟,當場吐血暈了過去。而李采荷親眼瞧見過父親和竹馬的慘狀後,再也不敢違逆,從此就在那一方後院中蹉跎。”
“後院女子被磋磨,前院的男子卻一路高升,在煉鐵廠任了高位。”
“李鐵匠本以為女兒隻能被關在那裡了卻餘生,可不久,州府那邊卻傳出了李采荷落水慘死的消息,李鐵匠受不住女兒慘死重病一場。将養多日,被大女兒接到了桐州。而那名被打斷腿的徒弟,卻從此失去了消息,不知去了何處。”
“就在所有人都将李家之事慢慢淡忘之際,州府又傳來了消息,那官員再次升了官職,而他此時手下最得意的下屬,竟是李鐵匠那位消失了蹤迹的徒弟。”
裴楚堯走到桌邊,掀開包裹,看着安靜躺在其中的兩枚箭镞,眼神先是掃過小刺客用的那隻,然後才将視線定格在了另一隻箭镞上:“這枚箭镞,李鐵匠認為也出自官府,隻是到底出自誰之手,出自擎州還是桐州,便未可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