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倒是娴淑,這幾日也沒怨怪殿下什麼,安靜地呆在這心築,除了等每日甯太醫過來診脈,其餘時間都是看書,偶爾跟着她們曬曬茶,插插花,搗鼓一下香,也半句沒問過殿下何時來,又去了何處。也不知是不是在心中生了悶氣。
想罷,丁香暗歎了一口氣。明姑娘是溫和良善之人,若是有幸入主重明宮,成了她們的主子,倒是件好事。
明瑾想着也是,這麼一大一桌子也吃不完,“嗯,也給甯大夫送一些過去吧,甯大夫這些天天天過來給我診脈的,也辛苦了。就是簡陋了些,希望他們不要嫌棄。”
又道,“不忙,你們先嘗一些再送過去。“
紫菀邊拿起一塊紅櫻桃的往嘴裡塞,邊開心道,“那甯大,甯大夫的我去送。“
丁香提着食盒到重明宮的時候已近黃昏,在屋外等待通傳。
屋中幾人的議事也到了尾聲,尹瑛恰好開門往外走,一隻腳方踏出門檻,便看到丁香提了個食盒站在那候着,向他福了福身行了禮。
尹瑛摸了摸腹,也覺餓了,在三哥這呆了一下午,隻空吃了幾盞茶,十月初五侍奉人都不妥帖得很,連半盤糕點都未奉上。本也不覺得餓, 隻是踩着飯點趕着回去陪他家那位用膳的,此刻碰到丁香提了食盒過來,他邊“丁香又做些什麼好吃的“邊自揭了食盒。入目便是兩碟精緻的小點,賣相頗為别緻,他拿起食盒中備好的玉箸夾起一塊奶白鑲花的試了試,入口軟滑,濃郁的奶香中和着一絲薔薇香,竟解了奶的甜膩。”丁香的手藝真的愈發好了,下次這種好東西本殿來的時候便送過來,不要等本殿走了再悄悄給你家殿下開小竈。“
丁香自然知道五殿下不過是在打趣自己,笑着回到,“如此精緻的花糕自然不是出自丁香之手。這是明姑娘親手做的,讓奴來給殿下送。“
“那位女子怎麼還賴在你這裡不走!“尹瑛臉色一變,縮回了原本要夾第二塊的手,興緻闌珊,索性将玉箸放回了食盒中,冷哼道,”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也不知道有沒有毒。“說罷從丁香手中奪過食盒,入屋将那食盒放在尹筱面前的桌上,伸手便摸甯遠的衣服,”針呢?“
甯遠被他突然而來亂摸了一通,渾身癢癢,伸手拍掉他的手,“殿下,請自重。男男亦授受不親。“
“你的針呢?“
“什麼針?“甯遠疑惑。
“銀針,你平時不是随身帶着。”尹瑛從袖子中抽出一條錦帕,嫌棄地擦了擦被甯遠拍過的手,“驗毒。”
甯遠白了他一眼,嘴上說着“你縱然對明姑娘有什麼不滿,也不能如此揣度一個姑娘吧”,手上還是乖乖從袖中掏出一個皮制的針袋遞給他,順帶還悄悄打量了尹筱一眼,尹筱神色不豫,并未言語。
尹瑛匆匆接過,翻開便見當中納了不少長短不一的銀針,從中随便拿了一根便往那食盒中探,每塊糕都刺了一遍,然後拿到眼前細看,沒有變色。
“有沒有什麼毒是銀針不會變色的?”尹瑛仍然不死心。丁香站在一旁,想争辯幾句,鑒于自己的身份,又不好插話。
甯遠沒有理他,拿起一塊有梅子的輕咬了一口,忍不住開口贊歎,“不錯不錯,比李嬷嬷做的好吃,李嬷嬷的糕點手藝實在不精,回回和你們議事上的都是餅子,幹硬,油多又甜膩,像極了行軍帶的幹糧,吃上一個便夠夠的了。我就想說很久了,殿下你能忍住不換廚娘真的神奇。”邊說邊去摸第二塊糕。
丁香見甯遠誇贊糕點好吃,也高興地接了話頭,“對呀,這高姑娘花了挺多心思的,又好看又好吃,真真色香味俱全。且奴也有幫忙做,四殿下這樣說,實在冤枉了姑娘和奴。”
尹瑛聽出了她話裡的嗔怪之意,“我自然不會懷疑我們的丁香啦,至于那女子,我不會收回我的懷疑的。”
“君子不妄言。吃人嘴軟,吃着别人的東西還堵不住你這張嘴。”尹筱淡淡開口,尹瑛自小就愛憑第一眼感覺喜歡或讨厭一個人,并且這種固執的怪癖一直都改不掉。
尹瑛見甯遠吃得不亦樂乎,快速拿過食盒,蓋好蓋,“你身為太醫,确實應該以身作則,保持健康的飲食習慣,這些甜食多糖多油,你确實不宜多吃。皇兄又素來不喜歡吃甜的。那我拿些回去給我家那位試試,你們應該不介意吧。”說罷人溜得飛快。
“你,哼,重色輕友。”甯遠看着他的背影,無可奈何,氣得隻吐出了幾個字。
丁香看尹瑛提走了一整個食盒,“甯太醫莫氣,紫菀已經送了些到您的遠志樓了。”
“還是兩位女使有我心。”甯遠笑着道謝,又轉向尹筱,“糕不錯,但尹瑛的擔憂也在理。明瑾終究是來曆不明,她體内的餘毒,再用上五副藥便可全清,約莫五天。殿下救了她一命,已是極大的仁德,人,還是早些送走的好。”未待尹筱回答,又拱手一拜,“遠志樓尚有許多古籍要修,某先行告辭了。”
屋裡一下空落起來,尹筱微微皺眉,抿了一口冷茶,也不是不送她走,那日捎她一并入宮本就是意外,本來次日便準備命人送她出宮,怎料甯遠當時說來都來了,順便吃幾副藥把她體内餘毒清了,将好人進行到底,才又擱置了幾日,加之他這幾日一直忙于侯府的事,也忘了這樁事。
“殿下。”丁香看他眉間擰作一團,也不知道是在糾結那糕被五殿下全數拿走了,還是在計較甯太醫方才說的話。一開始她看三殿下說要銀針驗毒,見殿下和甯太醫并無太多反應,隻以為是五殿下鬧着玩的。畢竟平時五殿下也是沒個正形的。
後來見甯太醫規勸殿下早日将明姑娘送出宮,又覺得整件事不太對味。也不敢多問,隻輕喚了一聲。見他稍微回過神來才接着說,“心築還有一些花糕,明姑娘做了一下午,殿下可想去試上一試?”
去心築吃糕麼?他的手指輕輕在杯身摩挲,思考着這個建議的可行性。腦海浮現出方才尹瑛打開食盒時那碟玲珑剔透的糕,打開那一瞬似乎還有淡淡的茶香伴着花香飄散開,他喉頭微動。
丁香見他靜默并不回應,以為他信了那兩位的話,頗為不忿,“殿下,奴雖隻與明姑娘相處幾日,但奴相信姑娘斷不會做傷害殿下的事,更不會做下毒這種恩将仇報的事。”
尹筱見一個自小跟在自己身邊的女使竟然為了一個不過相處了幾日的女子說話,言語間甚至有少有的殷切與不平,有些意外,故意逗她,“哦?但你自小在宮中長大,也算心思單純,不過與她相識幾日,若她處心積慮要騙你,你自己都被騙了,又如何為她作保?”
丁香聽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既覺得殿下說得對,是自己考慮不周,又打心底認為明瑾确實不是那樣的人,忍不住辯上幾句,“是奴考慮不周,奴以後會注意不輕信外人。但是殿下請相信奴這次,姑娘真的不是那樣的人。花糕奴和紫菀全程一起做的,明姑娘根本不可能有下手的機會,且那糕我們,包括姑娘自己都吃了,方才甯太醫和五殿下也吃了,大家都沒有事不是嗎?”
尹筱見她說得認真,倒笑了,那個女子倒是有些魔力,才幾日便将自己的女使收得服服帖帖的。應她,“是,孤也相信明姑娘無心害孤。走吧,去心築。”
明瑾正拿了白瓷勺戳碗中的花糕,她喜歡戳碎了,就着蜜吃。紫菀與她坐一桌,也學着她的吃法吃,
豐富有層次的口味在他舌尖蕩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