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永光九年,正值隆冬
寒風侵襲着低矮破舊的土屋
原就因窗戶破損不能遮風擋雨的屋内更冷上幾分
“琮安,這地瓜你拿去學堂吃。”
面容滄桑的婦人從鍋裡拿出僅有的一根地瓜,三兩步走到堂屋遞給正收拾着書箱年僅八歲的兒子。
徐琮安聞言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娘手中冒着熱氣的地瓜,不自覺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手微微向前伸去,卻在瞥見廚房門口眼巴巴盯着地瓜的三歲小妹時緩緩縮了回去。
“娘,我不餓。”說罷便提起書箱準備出門,不料被自家親娘一把拉住,止住了腳步。
婦人皺着眉斥責兒子:“說什麼胡話,走去鎮上學堂要大半個時辰,晚上還得走回來,一天不吃東西怎麼撐得住?”說着又緩和了語氣:“不要總惦記着我和二丫,前山那麼大難道還尋不着點吃的?再不濟還能去村裡借點。”
陳氏說完就半點不容拒絕的将地瓜塞到徐琮安的書箱裡,随即催促兒子快點出發:“快些去吧,再晚些就遲了。”
徐琮安垂首看了眼書箱裡的地瓜,沉默的拎着書箱出門去。
冬日的卯時,天還漆黑一片。
農戶人家也舍不得浪費燭火錢,因而尋不見什麼光亮。
徐琮安将眼睛睜得大大的,絲毫不敢松懈的看着腳下,腳步卻也不曾放慢,緊趕慢趕總算在辰時前趕到了鎮上,也總算借着旁人家從窗戶露出的燭光看清楚了路,不必再那般費眼。
喘了口氣,略放松些,感到腹中一陣饑餓,徐琮安停下腳步打開書箱,拿出地瓜掰開小小一截,将剩下的放回書箱;借着餘光做完這些,徐琮安又一手提着書箱,一手舉着那截小小的地瓜吃起來,步履匆匆向學堂趕去。
徐氏族學内,早到的學子已經端坐書案前開始讀書。徐琮安輕手輕腳走到自己的位置,放下書箱也拿出書開始溫習起來。
約莫兩刻鐘之後,夫子出現在學堂内,瞧見學生們皆在認真讀書,臉上露出滿意之色;巡視一圈後,随意查問了幾名學子的課業,面色随着學子的回答而轉變。
學堂内的學子們雖還在讀書,眼神卻是飄忽起來,面上是肉眼可見的慌張和害怕,心中祈禱着能躲過一劫,免了夫子的訓斥和懲罰。
許是祈禱起了作用,沉默着溫書的徐琮安被夫子用戒尺點了點桌案。徐琮安見狀放下手中的書卷,站起身來等待夫子的考校。
徐夫子略思忖後開口道:“背誦《千字文》全篇。”
話落,堂内衆學生低聲驚呼,隻因這是兩日前夫子才講授的,尚在理解文義之中。
“是,先生。”
徐琮安不曾驚慌,應答後将書卷合上,目視前方,朗聲背誦:“天地玄黃……”半刻鐘之後,徐琮安停下道:“先生,學生已背完。”
徐夫子面上露出笑意,開口誇贊:“甚是不錯,看來下學之後也并未松懈。”
誇贊完徐琮安之後,徐夫子轉身看向堂内其他學生訓誡道:“勤學如春起之苗,不見其增,日有所長;一日憊懶,一日落後,日積月聚,悔時晚矣。”
學堂内衆學子垂頭聽了這一番訓誡,齊聲道:“學生謹記,謝先生教誨。”
正午時分,夫子離去。
學堂内衆人這才松懈幾分,傳出些許說話聲。
“夫子近日是愈發嚴厲了,課業也越來越重,每日下學之後我都不得空閑。”一約莫八歲的學子頭疼的看着桌上厚厚的書卷還有一旁待抄寫的詩文,忍不住發起牢騷。
“誰讓你沒回答出夫子的考校,夫子這才罰你抄書,哪裡是課業重的緣故。”
前座的學子轉過來說話,言語間頗有些幸災樂禍。他今晨并未被夫子抽中,自然也就沒有這抄書的懲罰。
“得意什麼?《千字文》你可還半句都背不下來,等着明日早讀夫子考校時你背不出,便也就同我一樣抄書了。”見不得前座洋洋得意的樣子,那學子一番直戳痛處的話噎的前座咬牙切齒,立時怒而反駁:“徐漢生,你休要胡言!夫子何時說過要背?”
“徐琮安都已經背下來了,夫子一同講授的,你難道還能不背不成?”
兩人說着竟吵嚷起來,引得堂内其他學子湊上前來看熱鬧。雖同為徐氏子弟,卻也分遠近親疏,很快堂内學子們分成兩派,據理力争。
徐琮安獨坐于桌案前,并未理會這番鬧劇,安靜地拿出書箱裡剩下的那大半根地瓜準備填一填早已饑腸辘辘的肚子。
“說到底還不是都怪徐琮安一心在夫子面前出頭,不然我們哪裡需要這麼早就背《千字文》,還隻有這麼短的時間!”不知是哪個說出了這句話,堂内衆人瞬時都看向了徐琮安,眼含埋怨。
這話說的不錯,無論如何确實是因為徐琮安他們的課業又加重了一分。
徐琮安突遭衆人怒目而視,手中的半個地瓜暴露無遺,又惹來衆人略帶嘲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