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爹死了的可憐蟲,飯都吃不起。”
“一心在夫子面前獻殷勤,不就為了從夫子那裡求點筆墨紙硯。”
“族學裡無需束脩已然是大恩惠,筆墨紙硯自然不能還讓族學支出,他當然隻能從旁的地方想法子了。”
……
八、九歲的孩童們雖在學堂讀書識字,到底還是年少無知,因着心底小小的怨怼,說起話來絲毫不知委婉。
一句又一句羞辱人的話鑽進徐琮安的耳裡,徐琮安捏緊雙手,一聲不吭。
片刻後,許是覺得無趣,學子們各自散去。
徐琮安起身走出堂内,尋了族學内一僻靜處才擡起手臂用衣袖擦拭眼角憋不住不斷流出的眼淚。面向假山,背對學堂,徐琮安小小的身影不知站了多久。
申時,夫子布置課業後,族學放堂。
徐琮安合上書卷亦準備歸家,不料被講台上徐夫子叫住:“徐琮安随老夫來。”
徐夫子這話一出,學堂内其他人神色各異,徐琮安察覺到了周遭異樣的眼光,拿着書卷的手不自覺收緊了些,最終頂着同窗們略帶惡意的目光走出學堂。
徐夫子的書房内
“這些宣紙還有筆墨你拿回去,每日歸家後練上一篇大字,翌日拿到學堂來讓老夫查看。”徐夫子從書案上取出厚厚的一疊宣紙遞給徐琮安。
徐琮安站在書案前看着夫子遞過來的宣紙,腦裡不停閃過白日裡同窗們譏諷的話語,垂着的手遲遲擡不起來,似有千斤重。
“夫子,學生自行……”
後面的話,徐琮安說不出口,他明白自己買不起。
徐夫子看出自家學生的躊躇,開口勸慰:“你天資聰穎,勤學苦讀,日後必有前程,無需拘泥于眼前小節。”
掙紮良久,徐琮安微微垂首,伸手接過夫子手中的宣紙和筆墨,躬身行禮。
“多謝夫子,學生定勤學苦讀。”
捧着宣紙回到學堂的時候,徐琮安果不其然看見了還沒走的同窗們,迎着衆人的譏笑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桌案。
“真不知羞恥!”
不知是誰低聲說了一句,明明不大的聲音卻傳遍整間屋子。
人盡散去的學堂裡,徐琮安獨自收整着課本,又一人拎着書箱離去。
拎着書箱回到半坡村時已到黃昏,徐琮安回到自家,遠遠聞到一陣久違的肉香,一整天隻吃了一根地瓜的徐琮安腹中不禁咕咕作響。
“娘。”
徐琮安喚了一聲,廚房内陳氏聞聲而出,身後還跟着一年逾五十多的老婦。看見後面的老婦,徐琮安有些小雀躍,開口喚人:“外祖母。”
“哎,乖外孫,快過來讓外祖母看看。”老趙氏看見外孫,蒼老的臉上瞬時布滿笑意,兩步走上前拉住外孫的手,開始上下打量。
“肚子餓壞了吧?外祖母今日給琮安帶了肉來,待會兒多吃些,補一補;你看你瘦的,男娃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虧了吃。”
聽着外祖母的話,徐琮安緊繃一日的小臉也總算松懈一些,任由外祖母慈愛的上下打量自己,享受着難得的松快。
說笑着,祖孫幾人進了屋。
陳氏麻利地從廚房裡盛了一大碗臘肉炖蘿蔔端到堂屋桌上,濃郁的臘肉香撲面而來,勾的人饞蟲上身。
“快吃快吃,這肉足足炖了一個多時辰,就等着你回來。”
外祖母趙氏将碗裡幾塊最肥的肉迅速夾到了外孫的碗裡,催促着徐琮安趁熱吃,又夾了兩片瘦肉分别放到女兒陳氏和外孫女碗裡,自個兒僅夾了塊白蘿蔔。
“娘,您吃。”
陳氏将自己碗裡的那塊瘦肉夾起來準備放到趙氏碗裡,心中羞愧老母親走了那麼遠的路到女兒家裡,卻連一口好的都吃不着,還巴巴兒的倒過來補貼自己這個不争氣的女兒。
趙氏聞言黑了臉,怒聲道:“吃什麼吃,我還能虧了自個兒?平日裡我在家裡肉是吃慣了的,今日不想吃!”說着就将陳氏的筷子推走,自己大口吃起白蘿蔔來。
徐琮安看着外祖母和娘互相推辭的模樣,默默将碗裡的兩片臘肉悄悄放在碗邊,并未立時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