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撫了撫額間的碎發,這才扭頭看徐琮安,漫不經心地開口:“去試試年節的衣裳,若有不好叫裁縫再重做,尚且能來得及。”
“是,母親。”
徐琮安應答,轉身跟着裁縫到偏房去試衣裳,每試一件便要頂着風雪到方氏面前由其掌眼。
方氏一連看了幾件都不甚滿意,越發有些不耐,伸手捏了捏眉心。直至最後一件松石青的長衫才舒緩眉頭。
“這件不錯,看着有幾分書卷氣。”
一語落定,年節會客衣裳的事算是定下,方氏也算是了了一樁事,這才有心思喝口熱茶。
她那位一輩子想要和庶兄争個長短的公公做夢都想要家裡出個舉人,将庶兄比下去,可惜她那丈夫不争氣,書也讀不會,子嗣之事上也無能為力。
早些年她剛嫁到徐宅,新婚三年未曾有所出,那時不知是丈夫之過,為此受了公婆不少的冷眼苛待。尤其是她那位公公,還動了休棄她的念頭,一度将方氏遣送回娘家,險些将方氏半條命折騰走。
後方氏因父親好歹還有秀才功名在身,由父母幫襯,從中說和,又從娘家為徐仲遠張羅三四個通房丫鬟,承諾隻要有所出立刻擡為貴妾,将其子過到名下,視作嫡子,日後張羅妾室延續香火也恪盡職守,這才能重返徐宅,沒被休棄。
經曆這一遭,方氏徹底被磋磨的沒了半點心氣兒。
後明白乃是丈夫徐仲遠之緣故,心中怨怼于公公和丈夫,自然更不可能有多喜歡徐琮安這個過繼的假兒子,不過是面子上的功夫做到位即可。
事已辦好,徐琮安自然不願久留,同方氏告知後離去。
不同于靜思齋的僻靜,這裡随處可見丫鬟婆子忙碌灑掃。徐琮安匆匆趕路,想要快些回靜思齋,不料幾句說話聲讓徐琮安放緩腳步。
“當真是不要臉,白吃白喝厚臉皮的賴在别人家不走,現在竟然還學會偷盜之事了!”
一婢女尖聲辱罵着,伴随着另一道女孩微弱的哭聲。
“你還好意思哭!難道是我無故欺負你嗎?我現在就帶你去見夫人,定讓夫人把你這個厚臉皮的趕出門去!”
“不不不,求求姐姐不要!”
聽見婢女說要告到夫人面前,那哭泣的女孩吓得頓時小臉蒼白,一把松開手中方才啃了一兩口的冷饅頭抓住婢女的衣襟哀求:“求求曉虹姐姐,我若被趕出去便沒地方可去了,我爹娶了繼母,又生下弟弟妹妹,繼母容不下我!我日後再也不敢撿饅頭了,求曉虹姐姐别告訴夫人!”
“你别在這裡裝可憐,我今日定不饒你!”婢女曉虹是鐵了心要告到夫人那裡去,并不心軟,拖拽着女孩就要到雅園去。
拐角的徐琮安将兩人之間的拉扯看得明明白白,那女孩哭着哀求的模樣讓徐琮安想到妹妹二丫,從前餓肚子時二丫也是這般,豆大的淚珠嘩嘩的掉,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徐琮安想着妹妹二丫,動了恻隐之心,猶猶豫豫的想要出聲幫忙。
奈何自己也不過隻是個過繼子,又畏懼方氏的威嚴,一時之間也沒邁出腳步。身後的順子倒是面露幾分不忍,不過也不願讓主子插手旁的事情。
猶豫之間,隻見那曉虹愣是将女孩往前拖拽了兩三尺。
女孩許是實在恐懼被趕出去,竟然死死拖在地上撐着不想被拉到雅園去,可一八九歲女孩的力氣哪裡能比得過一年方二十的成年女子,竟是直接被地上的碎石磨破了單薄的衣裳,甚至擦破裡面的皮肉,看見血色。
徐琮安見狀,鼓起勇氣出聲制止:“何事如此喧嘩?”
徐宅一年,徐老爺子和方氏的耳提面命好歹讓徐琮安有了幾分少爺模樣,不再那般畏畏縮縮。此時說話倒也能鎮得住一般的下人。
那婢女見是徐琮安立馬規規矩矩地跪下回話:“回少爺的話,是這丫頭偷我午時留下準備晚上守夜時吃的饅頭,被我逮住,奴婢正準備将她送到夫人處,請夫人責罰!”
“可我方才聽見她說是撿,這又是為何?”
徐琮安聽完婢女曉虹一番控訴,問出此話讓曉虹微頓,片刻後才略有些底氣不足的解釋:“因我的饅頭落在地上,這丫頭趁我不備撿走,與偷盜無異!”說着,自己也覺得确實是這般,底氣也足起來。
徐琮安并不相信,轉而看向趴在地上的女孩問。“你來說,當真是你偷盜嗎?”
那女孩見徐琮安問話,這才反應過來還有一線生機,連忙搖頭:“不是的,我沒偷,我沒偷,我不敢的!”随後又匆忙解釋:“方才,曉虹姐姐的饅頭不小心從她袖中掉下,落到地上,我原是想撿起來還給曉虹姐姐,可……可我太餓了,就沒……”說到後面,女孩越發低聲,似是羞愧于自己昧下了别人丢掉的東西。
旁邊被女孩稱為曉虹姐姐的婢女卻仿佛是抓住了把柄一般,急不可耐道:“少爺,這下您相信了吧?就是這丫頭偷我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