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跳祭祀舞嗎?”
在對方饒有興緻的目光下,謝翎眼皮跳了跳,微笑道:
“不會,但是我會念經,可以給您念一段混雜着古拉丁語阿拉伯語希臘語的《見世錄》。比如序言第一段:神語,于伊甸之側光之翼隕........”
梅桉果斷轉身,揮了揮手:“嗯,好聽。我有點急,先找你們院長去了。待會兒見,林。”
謝翎停止念經,認真道:“我不是祭司,聖白鴿會沒有祭司,隻有主教。”
梅桉留下一個潇灑的背影,駝色大衣消失在拐角處。
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謝翎抿了抿唇,反手拍拍門闆,問道:“還活着嗎?”
埃蘭的聲音有些悶:“你猜。”
謝翎直接從白袍内兜裡拿出終端,一個聲訊呼叫過去,道:
“梅桉過去找院長要一會兒,趁現在,聲訊給你,向院長認錯。”
“.......等等,你哪來的終端?”
謝翎把終端貼近門縫,“約翰神父的。别管怎麼來的,準備好了嗎,道歉喊大聲一點,接聽了——”
*
院長辦公室裡,尚泓瞟了一眼來訊号碼,向面前的貴人們道個歉,快步走出門,接通聲訊。沙發上的人們點點頭,捧起茶盞、點心,繼續有說有笑。
這是界限分明的兩波人。
一邊裹在潔白的神袍之下,披風都還沒脫,隻有兜帽摘了下來,似乎是剛到不久;
另一邊的穿着看着就随便得多,但卻都是很明顯的宮廷制式,帝國徽章别在胸口,舉手投足間盡顯優雅。
他們談笑風生,但若是細細追究起内容,就會發現三言兩語間已經打了好幾個回合。
不一會兒,尚泓回來,被告知他們想一起去看看孩子們。
“不需要特别準備,就看看他們平常的樣子。”一位白眉長髯的老者笑眯眯地補充道。
另一位教徒攏了攏披風,道,“當然,我們想與兩位預備的聖子單獨聊聊天。正好也快到禱告的時間了,幾位要一起感受一下嗎?”
皇室的人紛紛笑着點頭,給足了面子。
尚泓在一旁面無表情地站着,等他們打完這一局,才盡職盡責地帶着他們往外走,順便介紹恤孤院的情況。
走到教堂殿門口,孩子們已經被修女、神父們組織好了,安安靜靜地跪坐在平時的禱告位上。見到他們走近,就齊聲唱起詩歌。稚嫩的童聲咿呀流轉,在大殿裡回蕩,空靈而純淨。
一曲《贊美頌》唱畢,鋼琴聲停,孩子們紛紛垂首,左手掌心向下置于上方,食指曲起,右手掌心向上置于下方,與左手微微錯開;就好像有一隻白鴿停在左手食指上,展翅欲飛,羽毛飄落在右手手心。與此同時,“願主保佑您”的祝福此起彼伏。
皇室衆人笑起來,驚歎地鼓掌。這時,一個孩子忽然一本正經道:
“錯了喲,在主面前表達謝意,隻可以禱告哦,就像我們這樣!”
說完,她附近的孩子們也點點頭,還演示給皇室衆人看。不知誰說了一句,“太子殿下已經學會啦,你們也要加油!”
所有大人都笑起來,皇室衆人說着“好好好”,學着調整雙手位置,又得到了孩子們的一緻誇獎。
當然,其中也包括太子殿下。
混迹于孩子之中的太子殿下其實很顯眼,他那一身赤紅的華服在一片白袍中壓根藏不住。此時,他款款站起來,大大方方地走到衆人面前,等皇室的人行過吻手禮,才朗聲道:“今日來到恤孤院,我很高興見到你們.......”
夏裡斯·米特彌亞,彌亞帝國太子殿下,15歲,正是褪去稚嫩、意氣風發的少年年紀。他發表講話時,眉眼微彎,聲音清朗,精緻打理過的紅發熱烈得好像一團火,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停在他的身上,眼裡或欣慰、或好奇、或羨慕、或崇敬。
那是帝國的太陽,帝國的未來。
樓梯轉角的陰影裡,埃蘭戳了戳身旁的人,悄聲道:“太子殿下這麼成熟的麼?我還以為會跟我們一樣呢......”
謝翎摘下兜帽,露出蒼白黯淡的微卷發。一年多沒有打理,他的頭發已經長過了肩,被修女用一根淡金色的綢帶束了起來,綢帶上白鴿與玫瑰的紋路清晰可辨。他擡起灰藍的眼眸,平靜道:
“我怎麼知道。不過埃蘭,你居然認識到了自己的幼稚,可喜可賀。”
埃蘭扯下自己的兜帽,瞪了他一眼,剛想說什麼,謝翎就拉住了他的手腕,下巴微擡:
“到我們了,《見世錄》第三段不會再念錯了吧?”
埃蘭大笑兩聲,道:“看不起誰呢喂喂喂——!”
話音未落,他已經被不客氣地拉了出去。正好演講結束,這邊動靜一出,所有人紛紛轉頭,看向從台階上快步走下來的兩個少年。
嗒嗒。
尚泓負手站在神座邊,嘴角漾起一絲笑意。
嗒嗒。
穿堂風吹過,兩人的披風鼓起,好似白鴿振翅飛舞。走在前面的白發少年面容平靜,目不斜視;被拉着的少年一臉别扭,碧綠的眸子澄澈得像某種寶石。
嗒嗒。
神座旁,秦悠雙腿交疊,好整以暇地坐在琴凳上,一手還搭在白鍵上,目不轉睛地看着。
嗒嗒。
少年們走下台階,走到帝國尊貴的太子殿下面前。白發少年松開手,兩人俯身行禮,道:
“願主保佑您。”
太子殿下沒有任何反應。兩個少年卻絲毫不受影響,自顧自地起身,露出清晰的面容。額上淺金色的“十”字印記大約是撲了些金屬粉,一點一點閃着微光。
夏裡斯仍然僵在原地,紅瞳震顫,直直撞入了那霧霾一般的藍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