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翎踩上牆頭,跳下去的那一刻,轉頭看了一眼大火中的建築。
那是他最後一次看到恤孤院。對于這個他藏了近兩年的地方,愛恨都談不上;甚至于“喜歡”和“讨厭”這些情緒,對他來說都過于濃烈。很多時候,他都沉浸在自己的樓閣裡,讓這個小小的世界從身旁經過。
唯一讓他記下的,隻有那個碧綠瞳孔的少年。
他第一次沒有像以往一樣嬉皮笑臉,而是靜靜地站着,裹在破爛的披風裡,被神父和修女以保護的名義禁锢在身後。沒有叛變的教徒将尚泓歸入叛黨,高聲斥責,埃蘭也一言不發。
他就這麼站在那裡,看着尚泓跟在秦悠、謝翎身後,毫不留戀地離開。
謝翎轉過頭,一躍而下,精準避開了秦悠企圖接住他的手,道:“我還身體健全。”
說罷,他撕下一條白布,直接把秦悠的小臂扒拉過來,翻了個面,露出被劃破的衣袖和一道猙獰的刀傷。謝翎什麼也沒說,很不客氣地綁了兩圈——系了個蝴蝶結。
全程秦悠看得一愣一愣,末了,他盯着那個漂亮的蝴蝶結,笑出了聲。
一旁尚泓不耐煩道:“快走,一會兒護衛隊要找到這裡來了。”
秦悠敷衍地點點頭,揉了揉謝翎淩亂的發頂,道:“去流水。想問什麼提前想好,到那兒一并解決。”
謝翎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尚泓,無聲地點頭。
*
彌亞星三号平民區15街,“流水”酒吧,地下二層客房。
好不容易把自己整饬好,秦悠披上風衣,走出浴室,一眼就看到了安靜坐着的少年。
這兩年謝翎抽條挺快,已經快到秦悠胸口了。但是精神力流失太嚴重,他身體的全部力氣似乎也就夠長個兒了,微卷的白發仍舊如枯草一般,堪堪過肩。
秦悠徑直走到他對面,穩穩坐下,雙手交疊在膝上,笑問:“想問什麼——”
“院長在卧室裡休息,姐姐說我們在這兒最多待三個小時,不然趕不上星艦。”
秦悠:“.......這才多會兒,你就跟他們混這麼熟了?”
“不多,也就是你洗澡的時間,大概一個多小時?”
謝翎露出一個乖軟的笑,靜靜地看着秦悠調整僵硬的坐姿,随後道,“你還是先休息會兒吧,一會兒撐不住死了怎麼辦?”
秦悠一噎,深深歎口氣:“别生氣了,翎?”
“不要。”說完,謝翎站起身,走到秦悠面前,自上而下逼視他,重複了一遍,“去休息。”
秦悠無奈地勾了勾唇,順從地起身,“好——”
“躺下來。”
“啊?”
謝翎從低頭變成仰頭,抱着胸冷酷道:“你處理傷口太慢,房間已經被院長占了。所以,你隻能躺下來睡沙發。”
秦悠:“......”
秦悠轉身就大步往卧室走去,準備把某位公主病犯了的官二代拎起來。沒走兩步,衣角就被人拉住。他被迫轉身,就見謝翎一臉認真道:
“别和院長打架,現在你打不過他,我怕你一不小心死了。”
秦悠沉默幾秒,認真反問:“我看着真的有這麼容易死嗎?”
謝翎輕聲回:“死了就晚了。”
說完他别過臉,用力把秦悠扯去沙發那兒,用眼神命令他躺下。
秦悠無法,隻得看着謝翎扯下他風衣,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條毯子,給他捂得嚴嚴實實。客廳裡很安靜,等謝翎關了大燈、開了茶幾上一盞小夜燈時,秦悠再也扛不住疲憊,意識迷糊起來。
光影迷蒙,他瞥見少年支着颔的剪影。半閉上眼,懶聲問,“真的沒有要問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