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翎垂眼，沉默一會兒，伸手碰了碰青年墨色的發梢，輕聲問，“你說'梅桉'隻是為了一個目的存在的，那，'尤欽'呢？”

“以前是，”秦悠閉上眼，聲音漸漸低下去，近乎喃喃，“在那.......之後，隻為了你而存在。”

謝翎收回手，端坐良久。昏黃的光暈隻照亮了他的側臉，另一半臉藏在黑暗裡，連同那不曾移動的眸光。

“......那，前一個'梅桉'和安，是什麼關系？”

這一句很輕很輕，也并不指望能得到回答。

桃源鄉的一切早就離他遠去。現在，他卻突兀地想起來，想起特會裝的優，想起上蹿下跳的安，想起那些力量與技巧的碰撞、如潮的歡呼與鮮花.......仿佛與他隔了一堵厚厚的透明牆，已成為另一個世界。

自己不見了這麼久，他們會怎麼想呢？

謝翎突然有些想知道。他更想知道，當他們知道兩年前“林”隻是一個幼齡孩童時，臉上會是什麼表情？一定很有意思吧？

“尤欽”不知道桃源鄉的這些事，所以問了也不會有結果。可是就在謝翎思緒再次飛走時，突然響起了一道低啞模糊的嗓音，幾乎是無意識地在回答他：

“.......以後.......就知道了。”

謝翎眨眨眼，想，他好像又多了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他輕輕挪了挪凳子，趴在沙發邊，側頭，聽着青年不太穩的呼吸，數着他顫動的睫毛。看了好一會兒，不知何時，謝翎閉上眼，留下含糊的一聲，“哥哥.......謝謝你。”

離開帝國之前，謝翎一共喊過秦悠三次哥哥。第一次，他毫無形象地哭了一場；第二次，他在夏裡斯眼皮子底下搶走了秦悠的視線；第三次，也是唯一一次，秦悠沒有聽見，沒有回應。

他終于睡着了。

*

不久之後，謝翎就知道了為什麼他們這麼輕易地逃離了皇室的抓捕。

那時他坐在舷窗邊，看着窗外的浩瀚星河，整個星艦的燈光忽然閃爍起來。沒過三秒，閃爍停止，舒緩的琴音緩緩流淌。明明曲調很低沉，聽起來卻很輕，很淺，飄浮在空中，落不着地。

謝翎一直沒有終端。他隻能起身，走出房間，看見幾乎所有人都出來了。這艘在聯盟與帝國間往返的星艦屬于帝國，來自兩個地方的人混雜在一起，互相看看，搖搖頭，低聲問着，歎息着。

“真的走了嗎？”

“太突然了，前些日子不是病剛好？”

“可能是回光返照吧......”

“希望聖上不要太悲傷.......”

謝翎轉頭，隔着人群，對上了一雙平靜的黑眸。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走過去，越走越快，直到與秦悠在半路相遇。他站定，半晌才開口，“月姨.......？”

“嗯。”

秦悠垂下眼睫，遮住了眼裡的晦暗，彎腰用力抱了抱少年。這個擁抱時間有些長了，可誰都沒有在意。随後，秦悠松手，沒事人一樣起身，帶着他走回房間。

在他們身後，尚泓倚着門框，深棕色的瞳孔似乎一直盯着他們的背影，又似乎根本沒有聚焦。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就像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和秦悠吵了一架——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似乎還能聽見自己的咄咄逼人，看見秦悠啞口無言的模樣。

【“你明明可以在一開始就問他還記得些什麼”】

【“你這是過度保護”】

【“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害怕，你真的無辜嗎秦悠？”】

後來這些聲音都随着琴音漸漸淡去了，隻剩秦悠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你後悔了】

自己後悔了嗎？

尚泓看着兩人消失在人流裡，想，帝國的星艦是怎麼設計的，一條走廊可以這麼長，長得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