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要讓教皇失望啊,那後果,你承擔不起。
埃蘭笑着,猝不及防間給了謝翎一個大大的擁抱,十分惡趣味地道:“但願你的血還夠用。”
*
秦悠深深歎了口氣,“再抽,血都不夠我自己用了。”
莫林一聽,看見秦悠慘白的臉色,立刻命令機器停下,死死皺起眉:“按理說儀器計算的血量不會出錯......”
“或許。”秦悠雙腿交疊,一幅憊懶的模樣。他沒興趣拆穿這拙劣的把戲,也不想知道這其中有沒有謝翎的默許。
他笑問,“可以回去了嗎,我困了。”
“這樣啊,你暫時沒有住處,得去監牢那邊——”
莫林戛然而止,語調有些詫異:“謝老師?”
“什麼時候喊老師喊得這麼勤了?”
秦悠聞聲擡眼,眼前依舊灰蒙蒙一片,卻不妨礙他認出了瘦高的輪廓。
“啊.......以前不也經常這麼喊麼........”
“是嗎,那就是太久了,我忙忘了吧。”
說着,那道人影走進來,停在秦悠身前,然後随手撈起一旁的繃帶,裁了一段,道,“閉眼。”
秦悠很聽話。他感覺到冰冷的繃帶輕輕覆在眼皮上,連同一樣冰涼的指尖。随後眼前徹底漆黑一片,指尖離開,再次十分有分寸的隔了一段距離。
他正思考着是站一下自己走呢,還是物盡其用........
謝翎雙手插兜,淡淡道:“自己能走?”
秦悠利落地站起來,一句話都懶得講。他憑着記憶,準确地幾步走到門口。正要走出去,手腕上忽然傳來一股微弱的力道。他一頓,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虛虛地握着,依舊幾乎沒有接觸。
不等他嘲諷地笑一笑,冷淡的嗓音就突兀地響起:“去我住處,你不認路。”
“監牢比較适合我。”
“這裡我說了算——”
“你聽不懂嗎,謝翎?”秦悠笑出了聲,打斷了對方的話:“我甯願去監牢。現在聽懂了嗎?”
空氣陷入沉默。秦悠也不急,就這麼好整以暇地倚着門框,在一片漆黑中等待回答。誰曾想,沒等到謝翎,倒是靜默已久的莫林先開了口:
“老師,你們.......之前認識嗎?”
莫林不明白。從一開始謝翎諱莫如深的态度他就覺得奇怪。一直到此刻,到居然要一個階下囚住進家裡、到這個階下囚喊出謝翎的名字,這種怪異感達到了頂峰——在他所知道的人裡,隻有埃蘭主教敢這麼連名帶姓地喊謝翎,甚至于連埃蘭都不敢用這種幾乎是頤指氣使的語氣。
——為什麼這兩個人,他敬仰的人和他厭惡的人,言語之間居然如此熟稔?
他盯着自己的老師,就見謝翎面無表情地轉過來,點了點頭。他臉色蒼白得不正常,灰藍的眸子回視他,卻又好像不在看他,仿佛沒有焦點。
謝翎沒有給任何解釋。他突然收緊了手,第一次實實在在地握住了秦悠的手腕,道一句“回見”,就把人扯了出去。
秦悠完全在狀況外,踉跄了一下,但因為太虛弱掙脫不開,不得不任由謝翎牽着走,兩人眨眼間消失在莫林的視野裡。
莫林死死盯着虛空中的某一點——秦悠手腕先前的位置。他将新打印出來的報告抱在胸前,指尖一點點攥緊,無聲地動了動唇。
“謝.......老師。”
*
秦悠被拉着在建築裡穿行,速度很快,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謝翎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的身體是否允許他劇烈運動,也不在意走出實驗區後被多少隻眼睛圍觀。似乎就像是他說的,這裡他說了算。
秦悠一言不發。以他的直覺,就算現在說什麼,謝翎也聽不進。唯一的問題是.......現在應該都走出聖壇了吧,他們不能坐車嗎!剛剛被莫林那小孩抽了太多血,他現在若是能看見,眼前該是無數道重影了——
謝翎猛地停下。秦悠順勢倒在他身上,又立刻撐住他的肩拉開距離,大口喘息。
“慢點,深呼吸。”
謝翎的聲音很冷,聽不出有什麼其他的情緒。他穩穩地撐着秦悠,灰藍的眼眸淡淡掃過某個角落。
一個人影一閃而逝。
直到秦悠緩過來一點,他才收回目光,“還能走嗎?”
秦悠笑答:“不能。”
謝翎垂眸,忽然問了一個問題:“你的記憶,停留在什麼時候?”
秦悠笑了笑,撐着謝翎肩膀的手移到緻命的頸側,輕輕按壓,同時湊到他耳邊,輕聲道:“你猜啊,主教大人。”
不出所料,溫熱的氣流拂過耳垂時,謝翎身體僵硬起來。秦悠嘴角得逞似的笑意擴大,随後自然地退開,仿佛無事發生。
除了隐隐壓在頸動脈上的指尖。
謝翎卻沒在意。他無意識地抿唇,似乎在神遊。
秦悠對他的态度很奇怪,親近談不上,說恨吧,卻還不到那個時候達到頂峰的恨意。就謝翎對秦悠的了解,他的恨意會越藏越深,但絕不會随着時間消磨。和他冷戰這種事,簡直是天方夜譚。
因為到那時,他秦悠不會和謝翎多說一句話。
也就是說,在那個時間節點之前.......謝翎有些怔然。
他看着秦悠皮笑肉不笑的模樣,想,原來在那之前他就已經開始恨他了啊。
謝翎忽然有點想知道為什麼。
準确來說是,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