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無所說的夢境……”

離開太白峰，回王屋峰的路上，慧燭沉吟着，問習乘陽道，“是不是正是五德道所想要知道的，上古時期，濟儀殿封印天魔的過程？”

無相天會在每一代弟子中選拔一位“聖子”或者“聖女”。

慧燭作為上一代聖女，雖年齡與習乘陽相差不少，兩個人卻是實實在在的同輩，年輕時也曾有過結交，不算陌生。

習乘陽點點頭，“我想可能是。不過，衍無稱其為‘夢境’，說明他自己也不能确定此事真僞……具體如何還需要我們再做讨論。

“此事我會通知五德道和其他門派。”

慧燭點了點頭。她也是這個意思。

卻見旁邊的元如突然行了個禮。

慧燭莫名：“元如？”

“師伯，習掌門。”元如有些遲疑，但還是說道，“……我認為衍無所說應該是真相。”

“嗯？”習乘陽看向他，“說說你的看法？”

“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元如略作停頓，組織了一下語言，語氣又謹慎了幾分，“其他的魂魄的痕迹。”

“有人試圖奪舍？”習乘陽一驚。

“不是。”元如搖搖頭，“是很淺的痕迹，來源于很多的靈魂。

“結合衍無的自述，我懷疑濟儀秘境中的特殊魔氣，可能是上一代天魔的遺留。而我看到的靈魂……便是那其中殘存着的，在那場大戰中犧牲的前輩的精魄。

“我想，可能正是他們保護了衍無，助他沖出魔海，也使衍無看到了一些過去的事情，做了那樣的夢。”

“怪不得你剛才一直在盯着衍無看。”慧燭恍然。

其他人也都覺得元如的推測聽起來有點合理。

說衍無沒有進魔海，他們是不信的，但衍無所描述的“夢境”也不像作假、更不像編造……看他發言，頂多是稍有隐瞞，卻不像是在說謊。

至于有所隐瞞的原因，大家也能理解。無非是有短時内不想提及的經曆罷了。

總之，進入魔海應該是真的，夢境應該也是真的……既然這樣，夢境的來源以及脫離魔海的方法，便值得推敲了。

元如所說，便是一個很有可能的推測。

元如歎了口氣，“可惜我實在分辨不出那些痕迹的來源……他們生前的修為、年代之類。衍無身上的功德金光又變強了許多，更晃眼了。”

慧燭好笑地看了元如一眼。

以她對元如的了解……最後那句話絕對是故意說出來的。

替衍無邀功嗎？兩個小家夥關系看來是真不錯。

習乘陽若有所思，“我記得你們無相天所謂功德……其實很難積攢？”

“無心、無私之善，方得功德。”慧燭道。

“何為無心、無私之善？”習乘陽問。

“山川河流無心，自行其道，而澤潤四方，是為無心之善。見一人受苦，憐憫而助之，不求回報，是為無私之善。”

慧燭回答，“但為了私心而做善事，哪怕這私心隻是‘我這樣做幫助了别人，也算是行善積德’，也不能得到功德。倒是會積攢些福德，但那是另一回事了。”

“也就是說，當一個人出于某種目的幫助别人，隻要這種目的與他自己有關，無論具體是什麼，都不會獲得功德？”習乘陽追問。

“是的。”慧燭點點頭，“怎麼突然好奇這個？你們長生門又不修此道。”

習乘陽沒有回答。

“好奇而已。”他敷衍道。

心裡卻是更加放心了一些。

——對衍無。

犧牲自己救助他人，卻沒有私心，這樣的心性，連他也不一定能有。這孩子果真是生性純善的。他們沒有看錯人。

他卻是沒想過“無心之善”這種可能……

衍無其實根本沒來得及考慮自己所做之事是否有利于别人……他隻是單純吃自己的飯而已。

-

太白峰。

總算是把衆人送走，衍無确定了自己這波又成功蒙混過去，并沒有受到更多懷疑，這才松了口氣。

“累了？”柳景見他眉眼間露出一絲疲态，問道。

衍無看他，眨眨眼，“也還好？”

“……”柳景無奈，“累了就歇會兒吧。從醒了就沒閑着。”

先是哄了半天季濂長老，又應付了習乘陽和好大一群醫修……柳景都替衍無覺得累得慌。

“是呀是呀。”季濂在一邊附和，“徒弟你休息一會兒吧！睡一覺也行……”

他想了想，“做噩夢也不用怕！師父在這裡守着呢！”

“……謝謝師父。”衍無失笑，從善如流地躺了下去。

他也确實想靜一靜了。

剛醒來時，他跟溟滓說不要吵、讓他緩緩，是真心話。他确實需要一點時間來平複情緒。

可卻沒有得到。

以至于那驚鴻一瞥的荒蕪世界，那天魔被刺中胸膛的景象，似乎一直在眼前回放，直到此刻，仍在擾亂着他的思緒。

溟滓終于找到了機會發言：“所以你所謂的夢境，不會就是上一代天魔的記憶吧。”

“我猜應該是吧。”衍無閉着眼睛，語氣有點恹恹的。

可能是那前代天魔的情緒太過濃烈，即使最強烈的沖擊已經過去，仍殘留了些許影響；也可能是目睹了那天魔的消亡而心有戚戚……

他感覺心口有點發悶。

似乎有種激烈又沉郁的情緒在心中翻湧，卻極陌生，令他一時之間也不能明晰。

是有些……抗拒？

他用上了天魔分辨其他人情緒的能力，才從自己的那堆情緒裡品出了一絲抗拒。

抗拒那樣的未來嗎？

……好像是很合理。滅世可是他身為天魔的使命啊！他可不想跟上一任天魔一樣中道崩殂。

“所以。”衍無重整旗鼓——

“我得盡快拿到太素劍！”

溟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