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旬心虛:“……”
那倒沒有。
方旬問:“你媽生的是什麼病?”
“一種罕見癌。”林光逐垂下眼簾,靜默片刻說:“我媽挺堅強的。當時我帶她跑了幾家北京的醫院,都說化療效果可能不大,醫生含蓄勸我們别折騰。但是我媽就堅持要治,說想多陪我幾年。可能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吧,幸虧當時去化療了,現在隻要不複發就行了。”
方旬不忍心看着林光逐,想安慰,又覺得林光逐需要的一直都不是安慰。
在生死病痛之事上,安慰的話語隻會讓雙方都感覺無力與疲憊。
方旬輕聲問:“複發幾率大嗎?”
林光逐:“……”
林光逐搖了搖頭說:“不說這個了。”
方旬聲音放柔,“好。你不想說就不說。”
林光逐收斂外洩出的異樣情緒,笑了笑說:“總之你别急。這幾天我試着回憶一下書裡内容,說不定能想起什麼。”
方旬還是柔聲,“好,我不急。”
林光逐繼續說:“你的手指基本上也痊愈了,之後就不喂了,不方便。你自己吃吧。”
“好……”方旬剛習慣性說完“好”,腦筋裡突然間“叮”一聲上課鈴響,猛地清醒過來——
等等。
林光逐說什麼?
不喂了??
這可是他一整天裡唯一與林光逐肢體接觸的機會!
發情期前的煎熬全靠這點兒念頭撐着了。
這怎麼能行???
可方旬一時半會兒又編不出什麼好理由來,見林光逐疑惑将視線轉過來,方旬面目沉靜,姿态十分雲淡風輕點了點頭說:
“巧了,我剛好也這麼想。”
人魚的自愈速度極其驚人,暴風雨當日被橫木砸中數下,若是換作人類少說也要打折幾根骨頭,而後傷筋動骨一百天。可這才十幾天過去,方旬魚尾上的傷勢已經好了個七七八八。
幾乎看不出來曾經受過傷。
唯有小腹下方的鱗片,依舊在逐漸脫落。
當夜林光逐湊近觀察,從方旬的尾巴邊撿起了一片灰藍色的半透明鱗片。
“又掉了一片。已經掉了七八片了,我給你收到一起去吧。”
方旬眼皮跳了跳,“收起來……做什麼?”
林光逐平靜道:“頭發掉了還能再長,乳牙掉了也會再長,即使是蛇脫皮也是一層直接脫掉裡面還有一層。我看你褪鱗的地方沒有長新鱗的迹象,實在不行等你遇到了你的族人長輩,去問問能不能黏回去。”
方旬嘴角抽了抽,心裡緩了一口氣。
剛剛居然有些心驚肉跳。
生怕林光逐口吐什麼暴言。
“還黏什麼黏。”方旬取過鱗片,在手掌裡輕輕一捏就碎了,“這是廢鱗,和貝殼沒區别。”
林光逐點頭:“哦,那算了。”
方旬看他一眼,不知道自己發什麼神經,跟找虐似的掀唇道:“我的鱗片作用可是很大的。你知道麼?”
林光逐反應不大,說:“知道。”
方旬:“……”
知道,然後呢?
方旬看見林光逐将原先收集起來的廢鱗捏碎扔掉,人類青年眉骨線條清隽,做這些動作的時候慢條斯理,像是突然想起随口一問,又像是思考了很久才遲疑出聲:“脫鱗的時候會痛嗎?”
方旬愣了愣,嘴角向下一撇,眼眶悄悄紅了。
其實脫鱗不痛。
根本就沒感覺。
但硬生生被人拔去鱗片,這當然痛,痛到時至今日方旬想起都覺得心在滴血,時刻如坐針氈想要藏進深海,淚竭而亡。
他想不明白,到底為什麼。
——你現在問我脫鱗痛不痛。
那上輩子你用我的鱗片制作長明燈燈油時,為什麼不曾顧及到我會痛?
人魚的愛情從來熱烈赤誠,如果林光逐直白向他提出想要鱗片,即便是想要的理由再怎麼離譜上不了台面,前後不能自圓其說,方旬也會毫不猶豫向心愛的人獻上自己擁有的一切,即便是生命。
可是千不該萬不該,
林光逐不該處心積慮地騙他!
這代表林光逐打從一開始,壓根就沒有對他動過一絲一毫的真感情,
更讓他無比清晰認識到,林光逐并不愛他。
“如果我說痛,很痛,非常痛。”方旬的眼眸緊緊鎖住林光逐,強調的語氣一聲比一聲重,到最後突然又洩了氣,像丢了魂般輕聲問:
“你會心疼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