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兒個,林惜染和刁婆子打過之後,闵氏急急地請來了村裡的女大夫。
林惜染從後背到腰上,有一片擦破了皮,還滲出了血。
大夫給傷處消毒止血後,又用紗布包紮了,并開了外塗的藥膏。
當時和刁婆子沖撞的時候,林惜染的後腦勺撞到牆,狠磕了好幾下。但大夫檢查病情的時候,并沒見有擦傷,隻有局部紅腫,說靜養幾天就行。
隔天換藥的時候,林惜染自己夠不到後背,沒法自己抹藥,隻得喊闵氏過來幫忙。
“哎呦!這一片都青紫了呀!疼不疼啊?”闵氏手下動作變得小心翼翼,這細皮嫩肉的,真是有點傷就顯得觸目驚心,讓人不得不心疼。
一陣清涼的感觸,伴随着冷冽的藥草味從背後傳來,“不疼,您放心大膽地抹就行。”林惜染緊咬着嘴唇,搖搖頭,說得卻是輕松随意,眼淚不自覺地從眼角滴落幾滴。
“那這兒,這兒,後腦勺疼不疼啊?”闵氏扒開她頭發又仔細看了看,“那惡婆子把你那腦袋梆梆地往牆上撞啊!我當場都要吓暈過去了。”
林惜染晃了晃腦袋,“不疼,就是還有些暈,閉上眼後,感覺有一卷雲在我腦袋裡打着旋兒地轉啊轉的。”
看闵氏一臉擔憂,林惜染又忙寬慰道:“人家大夫不是說了沒什麼大礙嗎,過幾天就好了。”
“那死婆子真是下狠手了。”闵氏聲色俱厲,恨恨地一拍大腿,“你年輕,論起撒潑耍無賴、拼起蠻力來,你小媳婦家家的吃虧。”
“本來你就失憶了,這腦袋又撞了牆。”闵氏眉頭擰得更緊了,“我家兒媳婦的腦袋,到底是招誰惹誰了?再撞得嚴重點,還不得撞傻了啊!”
林惜染噗地被逗笑了,她搖了搖頭:“您兒媳婦我不會被撞傻的,說不定,這一撞還能回憶起啥呢?您就别擔心了,我年輕好得快,還得想辦法賺錢養家、盡心侍候您呢。”
“你說這個是正理兒,趕緊恢複了記憶,把出生原籍想起來,就好登記落下戶了,咱村裡對村民的各種物資分配也能算你一份,你就不用吃白飯了。”闵氏心直口快,側頭看了林惜染一眼。
“更重要的是,你想起來你的生辰八字後,我就能在墳前燒給大郎,讓閻王爺給你倆寫到簿子上,你死後就能入祖墳,和大郎葬到一穴了,大郎泉下也就不孤單了。”闵氏滿懷期待地憧憬着。
林惜染聽得頭皮一緊,忙捂了捂頭,“媳……媳婦知道了,不過我現在想歇一會兒,緩……緩腦子。”心慌得都有些口吃了。
說是歇着,隻不過睡了一個時辰,林惜染便驚醒了,發現身上竟起了一身冷汗。
她做噩夢了,夢見大郎在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霧中,笑盈盈地向她招招手。
她害怕地後退,再後退,然後就失足從懸崖上跌落,一顆心驟然提起來,又猛然墜落,然後就驚醒了。
林惜染在床上坐起身,怔愣了好一會兒,心裡反複想着闵氏那句“吃白飯”,忽地一掀被子,跳下了床。
她現在哪兒還有功夫靜心養傷啊?
白天便躺着,雖然是在養傷,但她心裡總感覺是在繼續虧欠人家穆家人,對不住下面遊逛的穆大郎。
真是作孽啊!
林惜染出了屋,直奔正廳,跪在穆大郎的牌位前,虔誠地燒了三柱香,磕了頭,心中默念着:“穆大哥,别等我了,趕緊投胎了去吧,這邊母親我會盡心照料,日後不管我在不在這個家,這個恩我一定報。”
林惜染出了正廳,下了台階,看見闵氏紮進東廂耳房裡忙活。
那間耳房一直堆放着雜物,平時連門都不關,裡面堆砌的滿滿當當的。
“您這是找什麼呢?要不要我舉着燈籠給您照照啊?”林惜染在門口觀望了一會兒,這一團亂麻,插腳的空都沒有。
“好幾天沒去拾柴火了,我這不找個大點的簍子,準備明天一早上山拾點柴禾,一塊給驢子割點草料。”闵氏終于從裡面扯出來一個大的竹編的背簍,示意林惜染閃開門口,甩手扔到了院子裡。
闵氏出來耳房,用袖口抹了把額頭的汗,“大郎他爹在世的時候,我們家在村上也算得上是富裕,那時還養着幾個下人呢,我哪兒吃過這個力兒啊?”
闵氏越說越激動,向林惜染展示着自己手掌磨出來的老繭,“後來他爹生意失敗,賠得個傾家蕩産,他倒痛快一甩手去了,留下我苟活于世,要不是看在還有兩個孩子等着吃飯,我也跟着去了,一了百了。”
林惜染也是聽了有些眼眶發熱,寬慰的話在嘴邊就是說不出來,“苟活于世”——何曾相似的境遇!
她不自覺地隔着袖子握了握手腕,手腕上還殘留着繩子捆綁的勒痕——那是一個賤籍女犯所經受的恥辱印記。
她也何曾不是官家父母捧在手心的嬌嬌女?
怎料天有不測風雲,阿爹被卷入黨政失敗受了牽連,幾個禦史猛上折子,害得她全府被抄家,全家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