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白熾燈亮起。
林滿初抱着記錄冊,步履匆匆地向27号實驗室走去。
助手弗朗克低眉垂眼地跟在她身後,手裡端着暗色的金屬托盤,其上材質特殊的智能項圈泛着冷質的光澤。
兩人都穿着白大褂,林滿初身材纖細,個子高挺,将其穿出了大衣的氣勢。
她腳步不停,走得很快,卻并不顯得慌張,高跟皮鞋踩在光滑的地闆上,發出清脆而具有壓迫感的“嗒嗒”聲。
隔離區溫度很低,裸露在外的手指一片冰涼。
“X情況怎麼樣?”
弗朗克低頭看着智能項圈,裡面存儲了大劑量的鎮定劑,足夠成年男人體型的怪物使用整整一個月。
他低聲彙報:“……X蘇醒的太突然,對所有人都抱有警惕,已經傷到了三名看守,目前被控制在實驗室内。”
林滿初腳步一頓,面無表情地開口,帶着些許涼意:“我記得之前叮囑過吧?必須實時監控X的所有身體指标,出現任何波動都要及時告訴我。”
“可現在,X已經蘇醒了整整七個小時,你們才後知後覺地給我發消息。”
語氣愈發寒涼,帶着刺骨的諷和嘲。
弗朗克聲線顫抖起來,連帶着托盤都快要端不穩,他弓着背,深深地低下頭,一個卑微的姿态,“抱歉,林教授,這是我們的失誤……保證沒有下一次。”
林滿初突然停下,轉身細細地打量他,黑色的長直發随着她的轉動滑落在身前,她語氣刻薄:“……保證?你的保證有用嗎?”
“如果這次不是X,而是其他實驗品,你們的确不會受到責罰,可偏偏是X。”
“X的重要性我想不需要強調吧?如果他出事了,沒人保得住你們。”
弗朗克垂着頭,壓下眼底暗色,“……是,我明白。”
林滿初挑起托盤上的智能項圈,卷翹的睫毛輕飄飄一垂,遮掩住漆黑如無機質般的眼睛,直白道:“實不相瞞,段已經下令要處理掉你們了,是我求情,你現在才能繼續站在這裡。”
說着,她話鋒一轉。
“但這并不代表沒有懲罰,智能鎖我就先拿走了,接下來你去找段吧。”
她毫不留戀地轉身繼續趕路,仿佛說出那些冷酷無情話的人不是她自己。
弗朗克低頭站在原地,指甲掐着掌心,半晌,發出一聲陰狠而仇恨的“呵”。
***
實驗室門口,站着三個表情焦慮的年輕人。
林滿初走過去,揚了揚下巴:“開門。”
離門最近的年輕人下意識彎腰,手搭在門把手上,開門的同時忐忑地盯過去:“林教授,我們……”
三道希冀的目光投到她身上。
林滿初走進實驗室,反手就要關門,聞言輕飄飄掀了掀眼皮,沒甚情緒道:“段要你們去找他。”
三張瞬間慘白的臉被她關到門外,她這才有機會打量實驗室。
X,一個由她親手培育出的基因怪物。
在他沉睡的那段時日裡,她不知多少次用手指隔着玻璃描摹他的面龐和身形,對此早已熟悉。
實驗室依然保持着她離開前的整潔,說明X在剛蘇醒時,雖然因對陌生人的警惕防備而傷了看守,卻完全沒有對實驗室下手。
林滿初露出滿意的笑。
她喜歡整潔,而迄今為止,X在她心目中無疑是個好孩子。
她走到巨大的培養器前。
培育試管裡裝着熒綠色的營養液,本該在那裡安靜沉睡的實驗品,此刻卻蜷縮在試管旁的角落裡,緊緊抱着自己的雙膝——一個極沒有安全感的動作。
然而他的表情卻是空無的,垂落的銀白長發遮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眼睛,隻餘下淡色的唇瓣清晰可見。
他的手上是暗紅的血迹,混着黑藍色的液體。
林滿初心下一驚。
……X受傷了?!
該死,那些看守竟沒一個人發現嗎?
内心着急,但她尚不明晰X的态度,因此隻得将記錄冊放到旁邊的實驗桌上,捏着智能鎖,小心翼翼地慢慢踱步過去。
怪物一動不動,落在額角的陰影輕輕晃動,呼吸清淺。
但林滿初敏銳地發現,随着自己每接近一步,他就會受驚似的輕輕顫抖,下巴埋得更深。
不明顯,但可憐極了。
“别害怕,X。”她刻意壓低聲音,嗓音溫柔,“讓我看看你,好嗎?”
她越來越近,聲音愈發清淺。
“X,乖孩子。”
極耐心、極動人,是與漆黑眼睛截然不同的溫度。
許是在培養液中就聽慣了她的聲音,X的耳朵抖了抖,從保護自己的臂彎中一寸寸擡起頭,露出一雙似人非人的豎瞳。
瞳孔上幽藍色豎線拉得極細,遲疑而懵懂地看着她,帶着難以輕易消弭的警惕。
林滿初眼中不由染上一絲癡迷。
——X将會是她最偉大的作品。
終于,她走到了X面前,小心翼翼地半跪下來,手指顫抖着伸出,試探性地觸碰上了怪物的皮膚。
微涼的手指一經接觸,X就抖了抖。
林滿初不喜這個下意識的反應,蹙了蹙眉,手指幾近痙攣,攥着智能鎖的左手死死收緊,硌得手心微痛,才勉強克制住自己強硬箍住他下颌的沖動。
内心深吸一口氣,她繼續溫柔地蠱惑這個剛誕生的怪物,漆黑的眼眸融去了寒冰,如春水一般潋滟,“……還記得我嗎,X?”
她喜歡叫他的編号,将簡練的英文字母在唇齒間反複碾磨,仿佛這就是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極為深情的。
X不會擁有自己的名字,他的一切都必須是自己給予的,包括他的生命、身體和唯一的稱呼。
隻有唯一才具有價值。
X緩緩眨了眨眼睛,收縮的豎線開始放大,逐漸恢複成正常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