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滿初拿着血檢報告掃了一眼。
不出所料,還是沒有出現奇異細胞。
她來的次數多,這裡的工作人員早已認識她,試探性地詢問:“林教授,看來您對檢測結果依然不滿意……您之後還來嗎?”
“先停幾天吧。”林滿初揉了揉眉心,“這段時間麻煩你了。”
不死心地一遍遍進行沒有意義的血檢又能怎麼樣呢?與其這樣耗下去,不如嘗試向X的身體裡注入同血型的、含有奇異細胞的血液。
但林滿初清楚地明白,高層那些人不會同意的。
正如她先前所說,X太珍貴了,任何有可能損害X性命的事情都會被限制,即使她是創造X的人也不行。
至于林滿初本身,也并不能确定這樣做之後,她究竟能不能保住X的生命。
……X的蘇醒本就是奇迹。
***
秋季傍晚,安蕪基地降下了濃重的霾,潮冷而粗澀的空氣直直往肺裡灌。
——然而這些都與氣氛緊張的會議室無關。
面對擺在桌子上的、被打回的申請報告,林滿初掐着掌心,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和理智,但免不了語氣冰冷,刺得人發慌。
“……我的三個申請,你們全都駁回了。”
她的确能想到高層不會接受,可真到被拒絕了,還是控制不住糟糕的情緒。
段志何坐在主位,十指交叉撐着下颌,語氣和藹地解釋,“林教授,你的申請我們認真考慮過,絕不是有意推诿,但實在是……”
他的話沒說完,被人打斷了。
“罔顧人倫!”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怒罵。
打斷段志何的老先生卻絲毫不怵,瞪着林滿初道:“……你自己看看你申請了個什麼東西?”
“第一條,希望我們允許你自由研究異變後的異種,理由是他們從各種意義上都已經不再是人類。”
“第二條,希望我們允許你對X進行關鍵性實驗,比如對他導入奇異細胞。”
說的最後,老先生胸膛劇烈起伏,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林滿初!我培養你、教導你,是為了讓你做這種事情的嗎?!”
“爺爺。”
林滿初直直地站在原地,像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劍,鋒芒乍露,不卑不亢地說:“我并不覺得這有什麼罔顧人倫的,那些異種本就不是人類了,這是事實。”
“還有X,他本就是為了實驗而誕生的,我為什麼不能這樣做?”
“好啊好啊,還敢頂嘴?!”林文德指了指她,“你是這樣覺得的,是吧?”
“我要是有一天變成異種了,你是不是還想對我開刀?”
似是想起了什麼,他突然指向自方才起就一言不發的華期,提聲道:“你華期老師現在也是異種了,你是不是也覺得她不是人了?!”
蒼白的臉色更加難看,長直黑發貼在臉頰上,襯得她宛如幽鬼。
親近的人一向知道她的弱點,林滿初仿佛被黏了嗓子,身形微晃,有些頭暈目眩地扶了扶額頭,心髒急劇絞痛。
但她清醒地知道,疼痛隻是應激反應下的錯覺罷了。
“……這和你、和華期老師沒關系。”
最終,她啞着嗓子說。
“無法無天,無法無天!”林文德沒忍住,情緒激動之下狠狠拍了拍桌子。
段志何撐着額頭,幽幽歎了口氣。
他在基地擁有極高的話語權,先前基因融合項目就是他拍闆定下的,然而在林文德面前,還是不敢太出風頭。
畢竟林文德是在座所有人的老師。
“……林老先生,别生氣。”
居然是華期先開口了,語氣平淡,垂眸看着木桌打磨光滑的邊沿,“滿初隻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而已,并非沒有道理。”
“況且——”她終于擡起眼睛,将挑染過的頭發撩到耳後,神色認真笃定,“如果我真的異變失去理智,變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去做滿初的研究對象的話,我想我會很樂意的。”
說完這番驚駭世俗的話,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為大家做貢獻嘛,怎樣不是做呢?”
“……”
心髒更加絞痛,以至于林滿初不得不低下頭緊握雙拳,蒼白的臉色什麼也看不出,無人知曉她垂下的漆黑眼眸中,盛滿了迷茫和無措。
為什麼要同意呢?她想。
如果華期老師沒有這麼包容她、如果華期老師像爺爺那樣痛罵她一頓,些許她會更加心安理得一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痛苦、執拗,糾結而難堪。
讓她不由想自我叩問:自己做的到底是對的嗎?
“華期!”林文德撫了撫心髒,覺得有些心梗,“你就慣着她吧,三個申請就你全都同意……不愧是她的老師啊。”